舊元曆三百七十六年初春。
三月,青澤與大夏締結盟約,嫁其公主。
四月,青澤出兵東即,賦稅倍之。
六月,大夏毀約,陳兵青澤西境。
同月,青澤帝棄都,率朝堂百官、後宮三千、青垣書院東遷。
七月,東即勢猛,大破青澤。
八月,景謙之投敵,引夏兵入關。
十一月,青澤滅國,步丘禺故事。
………………………
“去你媽的你個小叛徒!”
“給我狠狠地打!”
“今天要是不給你剝層皮下來,老子跟你姓!”
時值初秋,天空顯得高遠了。而天氣依然燥熱,那夏蟬的鳴叫聲也隱隱約約若有似無。葉子還沒有大片飄落下來,但放眼望去的濃綠上也蒙了一層枯黃。
景沐之在眾同窗的腳下痛地不住翻滾,單薄的身子蜷縮成一團。
但他愣是一聲不吭,沒有求饒,甚至也沒有一聲喊疼。
“你平常不是挺傲的嗎!你再狂啊!哈哈哈!”
“嘿!這小子向來瞧不起我們,看他現在這副狗樣子,叛徒狗!”
景沐之努力蜷成一團護住後腦,隻覺得全身都如撕裂般疼痛不堪。但他死死咬著牙,在少年們猖狂的大笑聲中不卻肯發出半點痛呼。
那些羞辱的話語在密集的拳頭靴子下被漸漸淹沒,景沐之身子軟了下來,爛泥般灘在地上。
“這小子……該不會是詐死吧,那誰,你戳上他一刀看他動不動。”
雪亮的刀尖反射著刺眼的陽光,直直地向著地上的少年身上刺了下去。
“噗哧”一聲,當刀子再拔出來的時候已是一片血光。那人紮得是如此用力,連刀柄處和他半隻手掌都滿是鮮血。
少年的身下漸漸蔓延出了一絲血跡,那血跡隨後不住擴大,須臾間,那少年便已躺在血泊之中了。
周圍的同窗愣在原地,都看向了為首一人。
領頭的少年努力壓下心中的恐懼與不適,擺手昂頭道:“哼!不必擔心,我們為青澤除了這個叛徒,書院獎勵我們還來不及呢!”
然而接著有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這……可是書院向來禁止私鬥,這下子出了人命……咱們……”
“去你媽的膽小鬼!我黃鸛立沒有你這種手下!”領頭少年大怒,一腳踹翻了這個質疑他的跟班。
這跟班少年被人高馬大的黃鸛立一踢,正飛起落在了景沐之的身邊,一屁股坐在了他漫出來的血水之中。
眾同窗少年看著這一幕頓時頭皮發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看著那個被踢翻的家夥發出了一聲不似人間的鬼叫聲,一下子從血水中竄起來,慌不擇路地跑掉了。
眾少年也隨之四散。
當書僮阿休終於在這個偏僻的小巷裏發現他的時候,他幾乎已沒了鼻息。
但沐之隻恨那些人為什麼沒有幹脆利落地將自己殺掉!當黃鸛立帶著一群人堵住他的時候,他沒臉逃跑,更無心反抗,隻是由著他們將自己如沙包般踢來打去,直至奄奄一息。
自從二哥的投敵之事傳來以後,沐之便再也沒有笑過。他調皮的小梨渦湮沒在了本不屬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凝重中,他常常眉頭緊鎖,他目光低垂,再沒有從前的靈動。
阿休握著病榻上瘦弱沐之的小手勸道:“小少爺,二少爺不會做出那種事來的,我們景家世代忠良,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啊!”
沐之偏過了腦袋,呆滯無神的目光望著裏側的白牆。
“退一萬步說,這即使不是誤會,那也是……”阿休把尚未出口的那句大逆不道之言憋了回去,又握緊了緊沐之的右手,“吃點東西吧,小少爺,夫人要是看見你這個樣子怕是又要流淚了。”
沐之的淚水終於無聲滑落了下來。
家族從忠良世家淪為反賊叛臣,這巨大的變故讓他心如死灰。
他……已完全看不見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