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大大咧咧的童鏡眠竟與自己都是在太醫院就職,陸昭純不免多留了份心。宮中境況她已經領教過一次了,突如其來的搭訕和示好都有可能是另一場看不見的陷阱。
一切,總歸是要將心提在手上才能夠存活的。
“太醫院的位置在北門南側的後所,也就是你們之後幹活兒的地方。太醫院有管理院事王大臣、院使、院判三位大人。不過事王大臣章大人依著陛下的旨意長年在外奔波,很少會有機會露麵,你們到時見機行事便可。至於院使齊大人,年歲已高,雖然依舊在太醫院部署醫病,但總歸是少了幾分銳氣。你們需要記住的,是院判慕大人。他是咱們綰妃娘娘的父親,多少在陛下麵前也是能說得上話的人。更何況慕大人為人正直,醫術精妙,連太後娘娘多年的頭風都治愈了,由此可想其在太醫院的地位。”
聽著孫嬤嬤如此大加讚賞慕盛遠,陸昭純心中一沉,卻有了幾分不解。然而心頭疑惑還橫亙其中,便聽見童鏡眠稚嫩的聲音帶著迷茫問道:“既然這個慕大人這麼厲害,陛下何不直接升他的官品讓他來掌管太醫院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就是這樣似是而非的問話,讓陸昭純的疑惑,有了絲絲頭緒。
正如童鏡眠所說,如果慕盛遠真的這麼有本事,為什麼君祈羽不直接給他掌管太醫院的權力,而非要在其頭上強壓另外兩個大人呢?這兩個人,一個長年奔波在外,另一個年邁生鈍,慕盛遠作為僅存的勝者,想必自然是物盡其用。不僅將自己的手藝大大施展開來,也讓圍觀眾人都以為他是君祈羽看重的人。
這些,通過孫嬤嬤剛才的表現,就可想而知了。
不過真得是那樣嗎?若是君祈羽看重他,又何必這麼麻煩?唯一能夠解釋的,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君祈羽早就知道慕盛遠不可靠,才在其頭頂上壓了兩個看似無用,實則比他權力還要大的兩位官員。盡管慕盛遠的表現遠遠超出了一個院判應該握有的,但隻要那兩位一天不離職,他便沒有繼續高升的可能。
這一招做得巧妙,隻怕除了當事人之外,誰都不能真正了解君祈羽的用意。想慕盛遠不是慕綰傾的父親嗎,君祈羽看起來那般寵溺慕綰傾,為什麼卻要不動聲色地如此打壓其父親?
“宮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講不該說的。”陸昭純遊離的神思還未明白,便被孫嬤嬤帶著寒意的提醒勉強拉了回來。見童鏡眠正低著頭一臉委屈地不敢出聲,這才想起對方剛才又說了一句足以殺頭的混賬話。
心中長歎一聲,雖然有心防著童鏡眠本人,但看著她如此被責罵,陸昭純總不是個滋味。對著孫嬤嬤福了福身子,麵上掛著疏離的三分笑意道:“孫嬤嬤您莫要氣壞了身子,鏡眠她年幼無知,說出那番話也是無心的。不過您想,正是她如此率真不做假的性子,與尋常宮女比起來反倒多了幾分真實。也免得日後會存壞心做錯事,沒得給您名兒上抹黑。”
孫嬤嬤聽此,相當讚賞地多看了陸昭純幾眼。隨口說了幾句提醒的話,便對身後一直跟著的兩個宮女道:“成了,你們先帶她們過去太醫院留份注明,今兒個從宮外剛近了一批藥材,先去搭把手分配好吧!”
比預想之中的工作似乎要簡單很多,陸昭純再度行禮以示感謝,隨後便跟著另外兩位宮女向著太醫院行去。因著那二人步子駕輕熟路,是以不多會兒功夫便與陸昭純她們隔開了一段距離。
而陸昭純步子慢了少許,卻正在用心記下周圍布局和路段,隻想著日後可能會有用處。然在這當口,衣袖卻被人從身後扯出了。
“那個……剛才,謝謝你。”
童鏡眠紅著一張臉似乎很不好意思地開口,頭埋得相當低似乎羞於跟陸昭純麵對麵。陸昭純先是一愣,隨後卻覺得有些好笑。
然而不願與不熟悉的人有過多幹涉,陸昭純不動聲色地將衣袖從對方手中抽出,麵上淡淡道:“無妨,隻是你若想在宮中平安生活直到二十五歲出宮,就需得多留幾個心眼。我說過的,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做的別做,總歸是沒錯。不然這一次有我幫你,下一次,可就隻剩你自己了。”
她清淡的話語卻讓童鏡眠聽得心中酸澀,思忖許久卻還是鼓起勇氣直視陸昭純視線道:“你……可是討厭我嗎?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不管是跟我說話還是剛才幫忙,都刻意跟我保持距離的樣子?”
沒想到對方竟然這樣直接,陸昭純反倒被問住,有點不知作何回答。心裏的真是想法自然是不能多說,不得已,她隻好繼續用那疏離的三分微笑道:“你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