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純麵露難色,深知這宮中規矩如何。對於旁人給予的東西能不要就千萬別要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清楚,可看著麵前崔欣蓉一臉無害的樣子,拒絕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蘇錦瀾見此,急忙上前笑道:“這東西如此貴重,我家小主怎麼好收呢?”不動聲色地拉開陸昭純的手,複又道,“崔小主也說了,這是夫人特意為您求得,若是小主奪人所愛,隻怕不僅不能保佑,反而算作造孽了。”
崔欣蓉被說得有些臉紅,伸出去的手也不知如何收回才好。正在此時,她身邊的掌事宮女秋眉端著茶盅進來,見此情景,略帶不悅道:“姝婉儀可是嫌棄我家小主的東西會過了病氣給您?這東西可是我家小主的寶貝,若不是看姝婉儀與自己一般同病相憐……”
“秋眉,夠了!”一向和善的崔欣蓉終於發話,麵上雖然蒼白,但也帶了幾分怒意,“姝婉儀是主子你是下人,這是你該說話的態度嗎?”
瞧著秋眉很不情願地站在原地,崔欣蓉一拍桌子怒道:“還不給我跪下道歉,沒得丟了我岑飛殿的臉麵!說出去還以為我崔欣蓉病懨懨連個下人都管教不好,竟然責備起主子了!”
陸昭純看著崔欣蓉動怒實屬意外,沒想到這樣溫婉的人淩厲起來也是蠻有氣勢的。然而淩厲過後畢竟也隻是個尚在病中的女子,說著,便見崔欣蓉捂著嘴猛咳一陣,麵色漸漸潮紅,看起來很不好。
這事兒似乎是因為自己才起,雖然陸昭純著實無奈,卻也隻好起身安慰道:“崔姐姐莫要動氣了,這東西我收著便是。秋眉姑娘也是一心護住,隻怕會錯了我的意,才說了那些話。本意是好的,姐姐就不用怪罪了。”
就著陸昭純的手飲下一杯茶,崔欣蓉的麵色才好些道:“我知道是妹妹心腸好才不計較,可心腸好是一回事,該罵的該罰的卻也不能忘。不然日後她出去犯了同樣的錯,哪裏還會有我們去罵去罰,隻怕早就惹禍上身,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崔欣蓉話語雖輕,可裏麵的意思卻很重。秋眉跪在原地聽著,還是禁不住打了個抖,這才苦哈哈地對著陸昭純低聲道:“姝婉儀莫怪,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不懂規矩,還請姝婉儀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陸昭純被此番折騰得有點哭笑不得,示意蘇錦瀾上前將對方扶起,這才語重心長道:“你家主子雖然脾氣溫順,但總歸是明事理的人。你雖說事事都懂,但有些東西須得自己揣著,畢竟禍從口出。”
“我雖不會怪你,但也希望你記住這次教訓。若是今日之事發生在別的主子那兒,怕是幾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
陸昭純一向不擅長說這些,今日被逼著如此,才發現有多無奈。教訓下人不是她樂意去攬得活兒,可看著崔欣蓉都快咳得背過氣去,也不得不為之。
說罷轉身執起崔欣蓉手腕探脈,發現除了氣虛外並無其他症狀,不由有些擔心道:“姐姐可有找太醫好好看過,若是普通氣虛的話,早該好了才對。怎麼會拖得如此久?”
崔欣蓉笑笑,拉著她坐下才無奈道:“都說了是老毛病,我也習慣了。一會兒一下就沒事了,不用擔心。”說著,再度拿起那個香囊,“既然妹妹剛才已經答應,這東西便拿去當做見麵禮吧。能認識你,姐姐很高興,起碼在這宮裏麵,也有個說話的伴兒了。”
陸昭純勉為其難地收下,任憑崔欣蓉將那香囊掛在自己腰側墜飾上。對方的神情看起來平靜安和,她察覺不到絲毫敵意,也辨不清這突如其來的好是出自什麼地方。
帶著蘇錦瀾離開時恰好是正午,毒日頭頂在上空讓人覺得有些暈眩。陸昭純緩緩走在那青石板上,眼前四處全是綿延長廊,一時看著,竟覺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一般。
“錦瀾,你覺得崔欣蓉……怎麼樣?”停頓良久,陸昭純還是出聲詢問,帶了幾分悵然。
蘇錦瀾自然知道她心裏所想,緩步走在她的後側方,低語道:“崔小主母家是江淮鹽史,商人家庭出來的女子多是精明算計,但如崔小主這般的,奴婢卻是也沒見過。隻是若真如表麵看起來這般善良,在後宮能生活這麼久,想來也是不簡單了。”
“會不會跟她身邊的丫鬟有關?”陸昭純側頭詢問,腦子裏想起那個叫做秋眉丫鬟的模樣,“對了,你在宮中也許久了,難道不曾聽到關於崔小主的什麼事兒?”
“關於這崔小主的,奴婢還真是沒聽說過。倒是陛下每個月總有那麼三五天會去她殿裏坐坐,雖說不常就寢,但好歹也是被惦記著的。”蘇錦瀾想了想道,“就因為這三不五時的探望,雖說她身子不好,卻也沒人敢輕視齊歡殿裏的人。”
“他父親既是江淮鹽史,掌管著幾乎半壁江山的貿易,陛下自然不能怠慢了她。”陸昭純想了想,說道,“這模樣倒像是在宮裏麵養著,隻不過她的病看起來不僅僅是氣虛體弱。我沒有機會替她好好檢查一番,不然也能幫襯著讓她少受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