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一段公案
柳六這些日子愁錢愁白了半個頭。女婿說到底還不是有錢的,那天他的錢包裏要是帶著二千元,柳六保管有辦法把二千元都倒騰進自己的腰包。可惜隻得五百。一對小拇指頭兒共六截,現今有著落的才一節半。
這會兒小拇指頭是柳六最操心的部件,都超過了他的胃。柳六胃不好,如果不用精細飯食供著就能把整個身子折騰得躺地上打滾,可是再不好也隻是鬧騰自個兒,他的一對小拇指兒是叫外人給惦念上了,這怎麼能一樣。
柳六的這一對小拇指兒一個賽過一個的俊,指節兒細長挺拔,最外頭的那節更是骨肉勻稱,古人都道閨房千金的手指兒細若柔荑,嫩若幼薑。柳六的這一對小拇指兒是賽過閨房千金的。
年輕那會兒,村裏正月十五踩社火,柳六年年都是扮何仙姑,他一隻小拇指兒勾著何仙姑的花籃,一隻手撚著條汗巾子掩在嘴角邊,蘭花指輕輕一翹,再朝人群裏把多情眼兒一拋,迷倒多少姑娘。
這二疤別的不惦念,光要他的一對小拇指兒,並不是沒有緣由。二疤年輕時一個疤也沒有,也不叫二疤,他的大名是楊可發,挺標誌的一個後生哥,有一回踩社火,他就被挑中了扮籃采和,籃采和和何仙姑雖同屬八仙,但他們倆的關係似乎就該格外好一些,所以扮何仙菇的柳六和扮籃采和的二疤就老往一塊兒湊,二人踩在高蹺上,眼往哪裏瞅都是瞧熱鬧的人。
突然,“籃采和”就戳了“仙何姑”一下,另一手往側邊兒上指了指,悄悄兒道:“你看那個俏娘們,那兩隻眼兒簡直要剜下你身上的肉。”
“仙何姑”側著頭一瞧,那邊果然有個姑娘正不眨眼地往這裏瞅。這姑娘自個兒長得出眾,打扮也入時,壓根兒不像個鄉下丫頭。
“我是‘仙何姑’,我身上有的她都有,她剜我的肉做什麼?要剜也是剜你這個‘籃采和’麼,你是個童男子,她身上缺一根‘棒槌’哩!”
柳六那會兒剛讓柳六娘懷上娃,仿佛一下子成了男人,什麼話都敢忒,說完,瞧著楊可發這嫩後生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便放肆地笑。
側邊兒上那俏娘們聽見“何仙姑”發出男人的笑,便像隻兔子似地驚走了。奈何嫩後生楊可發早就對人上了心,加上柳六那話一撩,就算心裏頭打定主意不記掛,那身子兒也不依,好似非得讓那俏娘們打身上剜下那麼一塊肉才安生。
社火散場,柳六轉回家就瞧見婆娘已經把崽兒下在床上了,她自個兒昏死在一旁。柳六便覺得自己欠了婆娘,卻不曉得這一欠便欠下了一輩子。
嫩後生楊可發不等社火散場,人群裏就滿眼飛轉著找那個俏娘們,到底功夫不負有心人,那俏娘們正夥著一群男女擁在一個雜耍台子外頭瞧雜耍。楊可發便找個僻靜處火速下了高蹺,又褪了身上籃采和的妝扮。
等他現了本來麵目,雜耍也散了場,那俏娘們夥著一群男女,正往一台大巴車上擠,大巴車身上寫著“雙橋市人民劇團”幾個大字兒。原來這俏娘們是縣城劇團的角兒,聽聞這臨水鎮正月十五的社火熱鬧,便隨了團裏一夥男女專程坐了車來瞧熱鬧的。楊可發擠上前,輕扯了人家的衣服,道:“姑娘留步。”
那俏姑娘真個擠出了人群,卻是滿臉狐疑:“我認得你嗎?”
楊可發道:“姑娘不認得我,可認得剛剛踩高蹺的籃采和?”
“哦,你就是扮那個籃采和的呀,跟你一道的何仙姑呢?他端的那個蘭花指兒可真美,想不著竟是個男人!”
“姑娘怎生對一個蘭花指兒如此感興趣?”
“這也是沒法的事,我演的角兒愛端著蘭花指麼!對了,你找我有何事?”
這時節,就聽見大巴車上那夥男女直著腔兒道:“葉晴、葉晴,車要開了!”
楊可發這才曉得這俏娘們叫葉晴。她問自個兒找她有何事,這還真不好答。他楊可發總不能老實說自已自作多情會錯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