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波蕩漾”與“驚濤駭浪”(1 / 2)

“碧波蕩漾”與“驚濤駭浪”

藝術·生活

作者:韓小蕙

在陳蔚文的散文集《見字如晤》裏,我看到了屬於作者的一種異秉:散文、詩歌、小說,都是她的另一個自我,正如她的散文《鏡像》,她也是從“文學之境”中看到了一個更加幽深的自己。

也許是小時候被管教得過於嚴苛,陳蔚文給我的印象是向內走的——她的內心與同時代人乃至同代作家相比,呈現出了更加豐滿的內容:她學過繪畫,又做過一段流行歌曲的專欄寫家,加上熱愛讀書喜歡看電影又好旅遊,諸種藝術因子都給她的年齡以及閱曆增加了重量;但表現在她的為人處世上,卻是比較封閉的、躲避喧囂的,甚至於把自己藏起來不願人們注意到她……這些個性投影到寫作上,亦使她的文字呈現出大方向一致的特點,比如:豐富多彩卻如小橋流水,鮮花盛開卻是暗香襲人,激流湧動卻波瀾不驚,響遏行雲卻低調平實,精致典雅卻無浮詞豔彩,布局精心卻了無痕跡,錦心繡口卻不動聲色……總之,什麼都看在眼裏而處處生發出感覺,繼而變成文學的“字”(文章),背景卻是恒定的——永遠是“她在叢中(微)笑”。

眾所周知,當下“偽散文”大泛濫,已使散文的門檻成為窪地;就像暴漲的股市,什麼文章都往“散文股”這個“大利好”裏頭裝;更有什麼人都隨隨便便地就號稱自己是“散文家”。其實,散文的寫作是無比艱難的,想要攀上珠穆朗瑪峰,也許窮經皓首了一輩子,收獲的卻也隻是一個瑰麗的夢想。

而對於散文寫作者來說,登頂的路徑到底在哪裏呢?有人說是語言,有人說是結構,有人說是閱曆,有人說是經驗,有人說是現實主義,有人說是浪漫主義,有人說是先鋒,有人說是魔幻……著名散文理論家樓肇明先生曾說過,他個人認為“最重要的是感覺”——我以為對於陳蔚文的散文寫作來說,正是。

讀陳蔚文的散文,感覺無處不在:病房、菜場、商店、車站、小街、家,乃至歌曲裏、電影裏、書裏、家具裏、鏡子裏,時時,處處,在在,仿佛隻要陳蔚文一低眉、一喟歎、一動了心,就能手到筆到,將一篇活色生香的散文擒來!她的文學感覺太好了,似乎一條普普通通的手絹也能描寫成輝煌燦爛的織錦(汪曾祺先生曾形容家鄉一位主婦的廚藝:“一根鹹菜也能做出山珍海味”),我領悟這句話說的是“感覺的詩性”。陳蔚文的感覺即是詩性的,平凡的流浪漢,拖著大包裹的打工者,新年前熱鬧的百姓大澡堂,精疲力竭的地下商業街……就連這些蒙著沉重鉛灰色的負麵景象,在她筆下也都有了一種鏡花水月般的朦朧美(文學的“審醜”即“審美”)。值得慶幸的是,陳蔚文沒有輕視自己這出色的天賦,而是孜孜矻矻地抓住,漏夜凝結於筆端,於是在收獲了一篇又一篇作品的同時,也使一心一意活在文學中的她自己享受到傾吐的幸福——是的,陳蔚文的“文學”是她人生不可或缺的“上帝”(知心人),她分分鍾鍾地繾綣在這聖潔的光芒中,時時刻刻與之傾心交談,從而支撐著她在凡間走下去。或者換句話說,文學對於陳蔚文來說就是生活本身,二者之間沒有界限,子即魚即知魚之樂,魚亦子即知子之心,這就是我前麵說到的:陳蔚文是從“文學之鏡”中看到了一個更加幽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