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資本主義權力政治
藝術·生活
作者:陳世丹
Ⅰ美國當代作家多克特羅(E. L. Doctorow,1931.1.31-2015.7.21)是一位反傳統、解構和顛覆既定思維模式、主張變革的後現代主義小說家,他以對後工業時期資本主義新發展的洞察,以作家的良心和對受剝削、受壓迫勞動群眾的深刻同情,在小說創作中批評資本主義製度,宣傳社會主義思想,追求社會公正,主張重構現實和曆史。多克特羅是在20世紀60年代初期美國小說開始轉向變速時,開始他的小說創作的。多克特羅的第一部小說《歡迎來到哈德泰姆斯鎮》(1960)是一部模仿西部小說的政治寓言作品,第二部小說《像真的一樣大》(1966)是用科幻形式創作的,提出對資本主義權力政治的批評。多克特羅自其文學生涯一開始,就深深投入到對人類社會的政治思考中,探尋人類社會為什麼不能令人滿意地持久發展甚至走向自我毀滅,他找到兩個主要原因:一是寓言體小說《歡迎來到哈德泰姆斯鎮》所揭示的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內在邪惡,二是科學幻想小說《像真的一樣大》所暴露的資本主義社會權力機構的險惡。
繼寓言體小說《歡迎來到哈德泰姆斯鎮》(1960)之後,多克特羅在其第二部小說《像真的一樣大》(1966)中嚐試新的小說體裁:後現代主義科學幻想小說。科學幻想小說旨在揭示人類發明“另一個世界”的需要和能力。通過科學幻想小說的創作,作家試圖尋求對人類及其在宇宙中地位的界定,這種界定將在我們先進但混亂的知識結構中保持不變。科學幻想小說的創作模式大多為哥特式或後哥特式。從60年代末開始,隨著後現代主義小說的出現和發展,科幻小說進入了後現代科幻小說時期。多克特羅的後現代主義科幻小說《像真的一樣大》(1966) 模仿神話模式,暴露在危機時刻政府為了應對混亂而建立的權力機構的本質:宣稱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紐約指揮、研究與防衛部門竟然是與人類相敵對。
當代科幻小說的一大特色是對神話模式的戲仿。戲仿意即作家在形式、內容或細節上對已存在的經典作品進行顛覆性的模仿或改寫,以達到諷刺的效果。多克特羅的小說《像真的一樣大》模仿18世紀英國著名諷刺小說家喬納森·斯威夫特的小說《格列佛遊記》中的神話模式,以純粹的科幻小說形式開始:兩個來自時空連續統一體,身高2000英尺,長得像人的動物出現在紐約海港。這是兩個一男一女的裸體巨人,自然一個是亞當,一個是夏娃,人們叫他們“泰山(Tarzan)”和“簡(Jane)”,他們來自另一個時空王國。在這個世界裏,他們看上去很無助,幾乎是靜止的。他們原本生活在一個與他們的身材成比例的不同的時間世界,現在通過某種宇宙的纖維織品落到這個世界裏,但是他們所受限製的時間數值範圍不是地球的。他們的官能和運動按照我們的標準看都很慢,眨一下眼需要幾分鍾來完成,心跳要用幾個小時。當那個男巨人被一架黑玉色的客機撞在前額上時,他竟用了一年的時間才把手舉到額頭上,發出一個痛苦的聲音。雖然他們沒有造成突然的威脅,但他們的出現給這座城市帶來一場大混亂。許多人完全因為恐懼而突然死去。許多人住在地鐵設施裏。更有數千人逃離這座城市。當然,市政府不能無所作為,它動員所有力量來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並很快成立了紐約指揮、研究與防衛部門(以下簡稱為“紐約指研防部門”)。曆史學家華萊士 ·克萊頓被任命為“記錄和數據組”高級成員,他的主要任務是記錄這一空前事件的曆史。
高聳屹立在這座城市海港的兩個巨人使人想起斯威夫特的小說《格列佛遊記》中訪問小人國的大人國居民,該小說是對人類邪惡和愚蠢的嚴厲諷刺。多克特羅小說中的巨人就像斯威夫特小說中的大人國居民,粗俗,肮髒,散發著臭味。他們的皮膚變換著顏色。他們頭發裏爬出來的虱子像青蛙那樣大。他們魁偉的存在使讀者想起他們自己粗俗惡臭的肉體,所以他們是對我們的驕傲和尊嚴的冒犯。在另一個意義上,他們高聳入雲,顯而易見是人,或是被崇拜,或是被毀滅。雷德恰當地把他們視為巨大的鏡子,他們反映了人類為世俗利益所束縛的行為。
Ⅱ這部科幻小說要表現的主要問題是“一種文化和建構這種文化的人們是否具有並在多大程度上具有一種察覺全新現實到來的精神和認識智力資源的能力”。兩個巨人突然出現在紐約海港,這種現實根本改變了人類社會科學和神學的假設。人們一旦察覺,就必須學會與這種挑戰一起生活。所有當前科學的規律和理論都無法解釋這兩個巨人生物的出現。神學家們對巨人的出現也都感到困惑,態度不明朗。一份羅馬教皇的通諭表示道:“上帝把我們引向一種新的感知秩序,這種秩序反過來又被指向上帝的不能預測的仁慈的目的。”甚至沒有人能夠解釋那個通諭。作為一位曆史學家,克萊頓本能地知道他的舊世界結束了。在他第一次看見那兩個巨人的那天,他告訴一個報刊經售人:“昨天的新聞死了。今天以前的一切都死了。”稍後,當克萊頓受到一個安全事務官員檢查時,他把巨人出現的重要意義曆史地與哥白尼證明地球繞著太陽轉的證據做了比較。因此,曆史學家克萊頓始終與“理解的痛苦”作鬥爭,在團結一致維護現實與新的未知的可能性之間備受折磨。當曆史結束時,你如何寫曆史?你如何生活在一個新的世界裏?克萊頓想知道:“我擔心的是曆史嗎?還是擔心對我自己的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