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尼和美好找到方嬸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方嬸胖墩墩的,看起來約有四十多歲,衣著樸素,紮著粗黑的辮子,個頭並不比美好高多少,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微笑。當時她正走在廊橋上,正要給其他小學員們送去縫補好的衣服。她看到美好和班尼的時候,露出的笑容讓美好很安心。
按照尤長老的指示,方嬸將她安排在五座土樓中最西邊的那座,第四層最角落裏的一個房間。
剛進門便有一股木頭的清香撲麵而來,,房間並不大,是個單間,有張木質的桌子,和兩把椅子,一個深色的木櫃,家具樣式和家裏的很像,而且床鋪也已經貼心地鋪好了。就在美好新奇地打量房間的時候,班尼很識趣地離開了,他跑到到樓下大喊大叫地說,“好好休息!明天我帶你參觀整個翡翠穀。”
他的聲音引得樓下的石獸咆哮起來,“閉嘴吧!”
班尼吼完後,方嬸接著說,“孩子,今後,這就是你的房間了。”她的聲音和外表一樣,即溫柔又親切。她把一摞衣服放在椅子上,拖著步子朝靠北的窗戶走去。她很費力地對著窗戶又拉又拍又拽,最後在讓人擔心的吱吱嘎嘎外加稀裏嘩啦的聲音中,窗戶總算打開了。一股夏風吹了進來,陽光下,閃閃發亮的草地和波光粼粼的湖水被塗抹上了一層亮麗的白金色,如同畫卷一般展現在窗外。
“這窗戶得找人修修了,明天我和廚師說說。”方嬸說。
美好注意到方嬸既沒有獵靈人高大的身材,也沒有如同雕塑一樣的容貌,更沒有又尖又大的耳朵。她,長得就像賈尼或小傑的媽媽一樣,但更溫和。
“您也是族人嗎?”她問道。
“不。我是人類。”方嬸簡短地回答。
忽然間,美好覺得這樣的問答很古怪,就好像在問你是不是人,同學們聽到了會怎麼想?
雖然方嬸的回答並不意外,但是,讓人意外的是一個人類在這裏做什麼?到目前為止,美好所聽到故事都視人類為異族,有人類出現在所謂族人的營地似乎是有點不對頭。
“可是,您為什麼會在這裏?”
“在我一歲多的時候,有個食人的異形獸將我們全家虜走,我的父母成了它的晚餐,據說當時的場麵很慘烈。當它正準備拿我當宵夜的時候,是尤長老救了我,並且收我為義女。我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方嬸不緊不慢地說。
方嬸的回答讓美好很意外,同時又很不舒服。
“真的——很讓人難過。”她滿懷同情與悲傷。
這讓她想到了自己。而另一個諷刺的事實是,她們似乎又完全相反,方嬸是在獵靈人中長大的人類,而美好是在人類中長大的獵靈人。
“沒有關係,我當時太小,還沒有任何記憶。翡翠穀就是我的家。”方嬸微笑著說,她走向門口,轉過身補充道,“你一定餓壞了。熬事務司人高馬大的,有時候根本考慮不到一個孩子的感受,他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不吃飯也能撐上三天三夜的。不過,不用著急,再過半個小時就敲鍾開飯了,餐廳就在一樓,你一眼就能看到,我聽說今天的午餐非常棒。待會給你送一些過來。”隨後,她就離開了。
一提到吃,美好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了幾下。她打開背包,試圖找點吃的來安慰它,可她翻到了每個邊邊角角,也沒找到哪怕是一顆糖。沒有辦法,她開始整理東西,爭取轉移注意力。
現在她和方嬸一樣,沒有了父母。翡翠穀以後或許就是她的家了。
“不,不可能!媽媽隻是失蹤了,我不是孤兒。”美好使勁搖搖頭,努力不去想讓人沮喪的事情。
果然,半個小時後,兩聲響亮的鍾聲響起,她聽到一陣陣紛亂的腳步聲。
美好猶豫不決,一方麵她的確很餓,另一方麵和一些陌生人一起吃午餐著實令她犯愁。因為就在班尼帶著他四處找方嬸的時候,那些奇怪的人已經用好奇的目光盯了她大半天,就像盯著一隻突然來訪的猴子。
美好絕對、絕對不喜歡這樣。
或許,隻能等再晚些時候再去找點吃的吧,美好心想。忽然,有人輕輕叩門,房間裏立刻響起一個空洞的聲音,“方嬸來訪。”
美好嚇了一大跳,把目光投向了木門。表麵上看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是,在那裏——本應是門把手的位置,有一個拳頭大的鐵製獸頭像,那是獸麵門鈸,它的嘴中叼著一個鐵環。
就在美好警惕地瞧著它的時候,它又說話了,“方嬸來訪。”
美好定定神,“這有什麼奇怪呢,石像都能說話,它當然也能了。”
她自言自語地走了過去,小心地拉起獸口中的門環打開門,方嬸站在門口,正拎著三條烤魚和一個紙包笑吟吟望著她。
“請進。”美好彬彬有禮地說。
方嬸邁步進來,將烤魚和紙包遞給她說,“收下吧,孩子,算是禮物。到了新環境一定不適應,有什麼需要你就找我,知道嗎?”說完,她再次離開了。
看來今天不用餓肚子了,這讓美好高興起來。半個小時後,美好的肚子裏填滿了烤魚、葡萄、竹筒裏的水,躺倒在床上,腦海裏亂八七糟地飄過亂八七糟的畫麵。
外麵的走廊經常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和隱約的說話聲。門鈸獸用凸起的眼珠時不時狡猾地看上美好一眼,對於這個新主人它同樣有著很不確定的不確定態度。
“我該怎麼辦?”美好不確定地想著。她好像知道答案,但又不確定這個答案是不是真的屬於她自己——她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敢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