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大師給的那瓶藥喝上去鹹鹹的、澀澀的,不僅看上去像是眼淚,連喝上去也如同眼淚落進了口中,隻是微微帶著苦意,端木玦握緊了慕容霓裳的手躺在她的身側,沒有閉眼睛之前,他看了一眼慕容的側顏,安靜而且祥和,絲毫不像一個正在做夢的人,端木玦不知道枯木大師的那瓶藥是不是真的有那樣的神奇,能夠共赴另一個人的夢境,可他還是好奇的照做,正過自己的頭閉上了眼睛。
十指交握是掌心溫熱的,慕容霓裳的手柔若無骨,在安寧的毓慶宮內,端木玦好像覺得,那來自於慕容霓裳掌心的溫度讓他漸漸地陷入了夢鄉,卻又好似無比的清醒,眼前毓慶宮的一切都在奇怪的陽光裏的變化,光怪陸離、光影斑駁,直到他再次看清楚了從清晰變得模糊的世界。
……
“六郎,你看這個!”
說話的慕容霓裳很不一樣,她的眼睛像是有星辰跌入其中,微微的光芒,就連她的笑容都是那樣的美好,這樣的慕容霓裳就和很久前他在夢裏見過的那個一模一樣,難道這般單純而又美好的慕容冬妹,就隻能在夢境裏出現嗎?
端木玦朝著她走過去,可她卻完全看不見自己一般,手裏拿著一片葉子向床榻邊跑了過去,那是另一個自己,和現在的自己沒有什麼區別,依舊是那副神情,依舊是慣性的動作,看著慕容霓裳拿著那片紅色的楓葉的時候,隻是點了點頭,然後便繼續看奏折了。
“六郎,我都好久沒有出過門了,你陪我去看看楓葉怎麼樣,禦花園裏的紅色楓葉好漂亮!”慕容霓裳哀求著,端木玦看了看自己,臉上稍顯不耐煩,卻還是捏了一下慕容霓裳的臉頰,說道:“朕現在很忙,你自己去看,多采摘幾片回來,留作書簽!”
慕容霓裳嘟起了紅潤的雙唇,如同飽滿的櫻桃一般鮮豔欲滴,端木玦隻看著自己還是毫無反應,“六郎,要不我們不去禦花園了,就去鳳臨宮走走吧,那裏也有楓葉,你陪著我在秋千上坐一會兒好不好……好不好!”
慕容霓裳開始像個小孩子一般的糾纏,端木玦冷眼的作為一個看客,看著自己漸漸地失去了興致,直到‘啪’的一聲將奏折摔在了案上,吼道:“朕現在沒工夫!你自己去!”
慕容霓裳被嚇了一跳,慢慢的鬆開了手,在自己的怒目而視中緩緩地跪安出去了,端木玦很想跟著去看看她,沒想到腳下一步未挪,周遭的景致全然的換了,從毓慶宮變成了鳳臨宮的小花園,慕容霓裳正一個人,將頭埋得低低的,雙腳蹬著地在蕩秋千,微微的能聽見的就是她的啜泣聲。
端木玦慢慢的靠近,在未晃起來的秋千前蹲下了身子,麵前正在啜泣的人,眼睛紅紅的,大滴大滴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在她的手背上,膝上,她哭得很委屈,那樣一雙清澈的眸子在流眼淚,端木玦忍不住想抬手為她拭去眼淚,沒想到自己的身體好像流水一般,又像光影一般,竟然觸碰不到她。
“我覺得他不喜歡我了,昨晚上他就叫了汪媛去侍寢,他已經好幾天都不來看我了……”女孩子哽咽的聲音聽的人心裏發顫,還不等端木玦繼續心疼,周遭的畫麵再次的變幻,似乎從一個華麗的美麗世界,變成了恐怖的地獄,而慕容霓裳也蜷縮著身體,蹲踞在一個角落裏,好像一個聖潔的仙子,不幸的被魔鬼關進了地獄,此刻隻能屈從於黑暗。
這是哪裏?怎麼會這麼的黑?端木玦看著周遭一片漆黑的世界疑惑,隻有慕容霓裳的身體好像被光柱照耀著,泛著月光的顏色,柔和但是淒美,端木玦一步一步緩緩地向她走進,想要拉起坐在地上的她,這裏太陰冷了,坐在地上對身體傷害很大,可她隻是在啜泣,看不到自己,倏爾,背後響起了開門的吱呀聲,一陣耀眼的光芒如同利箭一般噴薄而入,端木玦用手臂遮擋著眼睛緩緩地起身,他才意識到,這是一間屋子,此刻居然是白天。
進來的人隻能聽得清腳步聲,背對著光而站立的他周身光芒的看不清臉,直到端木玦看見自己負手朝著慕容霓裳走了過去,“六郎,你是要放我出去了嗎?!”慕容霓裳仰著頭,好似一朵跌落泥淖之中的白蓮花,片片花瓣都在這漆黑潮濕的地獄中散發著芬芳的氣息,可是自己似乎並沒有被她的脫俗和美麗所感染,目中帶著莫名的仇恨。
“來接你?”端木玦看著自己幾乎咬著牙說道,“朕是來送你上路的!還有慕容氏全族,這樣你也就不孤單了!”
“上路?”慕容霓裳跌坐在地上,雙唇顫抖近乎於說不出話來,“六郎,我慕容一族扶保太子登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何落得如此下場?難道陛下是鐵石心腸,您就看在與冬妹昔日的情分上,饒了臣妾一脈吧!”
“慕容一門行徑卑劣、令人發指、誅五族、九服之內連坐之罪已經是朕的大恩了,朕若是真的無情無義,完全可以誅你慕容氏滿門!”端木玦見自己緩緩地蹲下身子,眼中的恨意幾乎如波濤洶湧,將眼前的慕容霓裳吞噬,突然抓住她纖柔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說道:“昔日情分?慕容,你這份愚蠢原來是真的,朕還以為你是演的賣力氣!朕對你的情分都是為了扳倒慕容一族,都是為了被你慕容一族貪欲害死的太子妃報仇雪恨!不籠絡了你的心,朕又如何騙得了朝堂之上的嶽父大人,如何將外戚連根拔起!”
自己的每一句話如同匕首刺入心髒,不僅是地上跪著的慕容霓裳絕望,就連端木玦都有些害怕,為何在慕容霓裳的夢境裏,自己會這樣的無情,絕情。
還不等端木玦思考結束,周遭的景致再次的變換了,還是這間可怕的屋子,眼前的人從自己換成了管密,他冷漠的臉上帶著一絲痛快的神色,慕容霓裳就在那裏披頭散發的跪著,露出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兒,漸漸地下頜,目光微微的向上看著管密手裏金黃色的聖旨。
“鳳臨宮、慕容氏、罪臣之女、入宮數年、膝下無子;德言乏威,不足統領六宮;心存歹念,幹預前朝,謀害皇嗣;無子、悍妒、口舌,七出有三,廢去後位,念舊日之情,賜白綾自裁!得以全屍!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