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你內心的火焰
卷首
作者:劉海洋
在我看來,影視行業最需要討論的問題:不是如何創新、出精品,如何與好萊塢競爭,而是這個行業共同的底線是什麼、在哪裏?
最近因為關注抗日劇裏的各種笑料和段子,看到《南方周末》引述的對導演徐紀周的一段訪問,突然讓我想說一些嚴肅的事情。
徐紀周導演說:2009年他在創作自己的第一部抗日劇《殺虎口》時,曾經嚐試還原真實的曆史,結果他接到了整整兩頁紙、長達八十餘條的修改意見,其中很重要的一條是:“可以強調日軍的殘酷凶狠,不能展現日軍的軍事素質。”
他的直接反應是:“那我何苦還吃力不討好?”“就把日本人弄得白癡化、簡單化好了。”結果是:在他創作的第二部抗日劇《永不磨滅的番號》中,反一號山下奉武最後完全陷入癲狂,而八路軍李大本事用一個團拚光了日軍的半個師團,這已超過了百團大戰的殲敵人數,是完全不可能的。應當承認:《番號》是一部有追求的作品,但這樣全局性的硬傷令人惋惜。
徐紀周的的選擇不奇怪,但是很遺憾,我說這叫“抱怨對手槍法不準,索性自己吞槍自盡”。現在的創作環境確實不夠好、很不好。大的社會環境糟心不說,就小環境來說,我們麵臨的實際上是一個前有虎狼後有美女的吊詭困局:前麵有層出不窮的管控製度,讓那些獨立思考、有所追求的創作者戰戰兢兢;後麵則有各種各樣的名利誘惑,迎合上麵,好過審;迎合市場,好賺錢。進有千難萬險,退有紅唇香豔,如何選擇其實不難想象。所以我們常常聽到的經典話語是:拍戲就是個生意,認真你就輸了。這些話可真不是說說而已。
我想說的是:這樣的後退有沒有邊界?你能不能把一切都歸咎於審查與市場而放棄了對自身的追問與要求?或者更簡單點說:上麵有高壓線,下麵能不能無底線?
常常有人開玩笑說:“貴圈真亂。”如果這指的是那些男男女女的八卦豔事,那我還真沒覺得有多亂;但如果是指這個行業裏的種種亂象,那不僅屬實,而且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在娛樂至死的旗幟下,曆史不斷被顛覆歪曲,雷劇風劇惡作劇層出不窮,而對當下的現實生活則是躲得越遠越好,嚴肅的有追求的作品逐漸式微。比這更可怕是彌漫在全行業的犬儒心態,有的人把妥協變成了投降,投降變成了投機,然後風光八麵,無利不起早,無事不可為。有電視劇名導一年可以拍6個劇,有電影名導雇水軍炒作自己的電影,至於那些等而下之的角色與事情,奇葩盡出,不說也罷。
有句話叫“你比你想象的更自由”。我常常感慨我們的一些創作者學乖學的太快了,往往還沒撞到南牆,頭已經拐了十八回了。在我看來,影視行業最需要討論的問題:不是如何創新、出精品,如何與好萊塢競爭,而是這個行業共同的底線是什麼、在哪裏?我以為:作為可以影響成千上萬人的影視創作者,對良知與責任的堅守、對曆史的敬畏、對現實的痛感和對藝術規律的尊重,就是最起碼的底線。
記得有一個美國電影叫《末日危途》,它講述了人類在遭遇大災難摧殘後,天昏地暗,草木不生,剩下的“人”已經不再是人——他們開始吃人。而一對幸存的父子,就在這死亡與絕望無時無刻的籠罩中,仍堅守了最後一個底線:不吃人。
“你必須守住內心的火焰”,這是他們父子間的約定。
這句台詞曾經讓許多人深深感動。我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曾有過熊熊燃燒的火焰,但也自有深不可測的黑暗沼澤。守住這團火焰,讓它永遠劈啪作響,我們才能不在黑暗的沼澤地裏迷失自己。如果你覺得我這樣說還有點過於文藝的話,那我索性直白一點說就是:
可以妥協,不要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