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批死魚引發的故事(1 / 3)

1、死魚。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今年四月還沒到,梅山上的桃花卻競相開放了。

三月底的太陽已經有了辣辣的滋味,曬得周春明額頭都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周春明是木子湖邊、梅山腳下的一戶漁民,以養漁為生。前幾年風調雨順、供不應求,周春明的漁場生意紅紅火火,收入頗豐,也算當地一戶殷實人家了。但最近這兩年漁場生意每況愈下,這倒不是市場沒需求,是自個漁場的魚越來越少。每年投入的魚苗成倍增加,成長起來的魚兒卻逐漸減少,更可氣的是每年到夏天總有大批大批的魚死亡,死魚又賣不出去,就這樣白白損失了一大筆收入,這兩年來別說賺錢,就是收回成本也很艱難了。

這幾年正趕上經濟大發展時期,市裏加大了對木子湖的開發力度,一批批的企業工廠在木子湖邊鱗次櫛比地矗立而起,原來很多天然的草地綠洲逐漸被水泥鋼筋和開發區、生活區等取代,昔日的候鳥天堂已經變成了機器轟鳴的樂園。

周春明能夠明顯的感覺到湖水質量逐年下降,從五年前的清波蕩漾到三年前的濁浪滔滔再到去年的汙濁綠黑,魚苗的生長環境日益惡化。以前魚苗每天隻需要出水透兩到三次氣,最近這些魚苗都快把魚場給鬧翻了,常常就是一大群一大群地隔三岔五的躍出水麵,顯然是水裏的氧氣不夠。

可是周春明卻無能為力。他曾經去找過市裏主管領導反映過、投訴過,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都沒有了下文。沒辦法,周春明隻好自己每天辛辛苦苦地視察魚場,打撈垃圾,清除汙泥,這些魚兒可是他一家的生存之本啊,他還指望今年能打過翻身仗,把前兩年的虧損給彌補掉呢!

周春明頂著炎炎烈日、淌著豆大的汗珠、扛著根打撈垃圾物的竹竿急匆匆地向漁場走去。前幾天回了趟安徽老家,他已經三天沒有去漁場了,漁場肯定漂浮了不少垃圾物,要趕緊給打撈掉。

千萬不要有死魚啊,周春明心裏忐忑不安。

從家裏到漁場平時要20分鍾的路程今天周春明隻花了10分鍾就到了,他實在太擔心這家裏的“命根子”了。

周春明忽然一陣頭暈目眩。

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漁場裏已經是白花花的一片。

那都還是些小小魚苗啊,有鯉魚、鯽魚、草魚、青魚,半尺長的、兩寸長的、手指大的,足足有好幾百尾啊!

怎麼會這樣呢?以前最多也隻是每天死那麼幾十尾魚,今天怎麼死了這麼多呢?周春明用竹竿撐地支撐著自己,然後慢慢地坐在堤岸邊上,一陣絞心的痛。

肯定是那些工廠排放的汙水髒水毒死了它們,這些不顧其他人死活的東西!周春明心裏狠狠地罵道。

一大堆垃圾物在漁場的東北角漂浮著,水麵上藍藻一團一團地在春風吹拂下輕輕浮動,時不時有一股難聞的臭味隨風飄至。周春明皺起了眉頭,捏了捏鼻子。

“媽的,真不想養魚了!”周春明終於罵了一聲。

可是他怎麼舍得這讓自己起家的漁場呢?這漁場曾經給他帶來了名聲、帶來了財富,也帶來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妻子在一家商場做營業員,兒子馬上就要參加高考了,兒子上大學的錢還指望今年漁場的收入呢!以前大學都是免費的,可是自己初中都沒讀完,因為家裏真窮啊。現在大學都是收費的了,而且費用不菲,這要在前幾年肯定沒問題,可最近這兩年就根本沒掙錢,全靠老本在撐著呢!今年這漁場要是生意還不好,估計生活都要拮據了!要是連兒子的學費都掙不到,這做父親的臉往哪擱呢?

可是不養魚我還能做什麼呢?周春明心裏問自己。

可是這樣下去這漁場還怎麼生存呢?政府不來處理這個問題,自己單槍匹馬能做個什麼呢?最多也就是跑到那些排放汙染物的工廠去大罵一場發泄一下而已。周春明苦悶不已卻無可奈何。

周春吃力地明站了起來,解開了小漁船的纜繩,踏上漁船,一邊用竹竿撐劃著,一邊努力地用竹竿撥弄著那些垃圾物和藍藻。他得把這些東西弄到一塊,然後撈上岸,曬幹了後一把火燒掉。

死了魚就死了吧,可還有活著的魚呢!

但這些死魚怎麼辦呢?難道都像以前那樣全部扔掉?

2、死魚的出路。

入夜,湖濱村一片靜謐,但遠處的工地上的機器轟鳴聲卻不絕於耳。

周春明吃好了晚飯,拿了根牙簽剔牙,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了。

妻子柳眉正在收拾廚房。

“眉子,等會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什麼事啊?”柳眉走出廚房問。

“哦,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先忙吧!”周春明剔完牙後拿出一根煙抽了起來。這也是他多年的習慣了。

“恩。”柳眉應了一聲就忙自己的去了。

“春明,這些魚都是你拿回來的嗎?”柳眉指著廚房裏兩個大水桶問。剛才她一回來就忙著做飯,忘記了廚房裏突然多了四個水桶,這水桶可是專門裝魚場的魚的。

“哦,對,我忘了告訴你了。”周春明站起來,走到柳眉身邊說,“今天我們漁場的魚死了600多尾啊,你看,都在這四個水桶裏麵了。”周春明邊說邊搖頭,雙眉緊鎖,一副愁腸模樣。

“不會吧?怎麼死了這麼多呢?”柳眉張大了嘴巴,滿臉驚訝。

“媽的,都是那些工廠的汙水髒水給毒死的。”周春明又罵了起來,義憤填膺。

“你看看,你看看,這是青魚,這是草魚,這鯽魚苗才指頭大,多可惜啊!”周春明蹲了下來,撈出一大把小魚給柳眉看。

“哎喲,這麼多魚都死了!”柳眉傷心地說,“我們該損失多少錢啊?”

“怎麼說呢?不好算,按成本損失至少2000多元,要是長大了賣,這麼多魚少說也能賣個七八千吧!”

“春明,你得想想辦法啊,這兩年咱們家這漁場就沒有賺過錢,每年都死那麼多魚,今天一次就死了這麼多,要是老這麼下去,往後這漁場還有魚嗎?往後這日子你說該怎麼辦呢?咱們兒子今年就要高考了!”柳眉說著竟然抹起了眼淚。

“眉子啊,這正是我想跟你商量的事情啊!”周春明拍了拍柳眉的肩膀,“走,我們坐下來說。”

周春明和柳眉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周春明的客廳裝飾得簡單大方,但該有的都有,電視、空調、沙發,左邊的門上還特意擺放了一尊菩薩,菩薩前麵三炷香一直飄飄嫋嫋,這是他們每天祈佛求發財保平安用的;隻是多年來坐慣了那種木椅子,沙發基本上都是留給客人用的,還有兒子用。

“眉子啊,我想過了,我們以後的死魚不能扔了。”

“死魚?不扔掉做什麼?”柳眉奇怪地問,“以前的死魚不都是扔掉的嗎?”

“眉子,你別急,先聽我說嘛!”周春明望著柳眉一臉好奇的樣子,有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

“眉子啊,以前我們生意好的時候呢,死魚確實是都扔掉了,再說那個時候死魚也不多啊,也沒幾個錢;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咱們家兩年來可都是虧損著過日子,每次扔掉的死魚都是咱們的心血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要是我們一直這樣扔下去,我看光死魚就要扔掉幾萬塊,那太可惜了!所以我想以後的死魚咱們就不扔了,好點的就曬幹了賣,差點的扔掉,這樣好歹也能減少一點損失。”周春明認真地說。

“賣掉?這些死魚怕都有毒吧?要是萬一……”柳眉擔心地說。

“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咱們把它洗幹淨,再經過太陽狠狠地曬,應該不會有事了。”

“可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

“我也知道不好,可咱們不能每天都這樣損失啊!”周春明歎了歎氣,用手指扳算著,“要是曬成幹魚再賣掉的話,我們還能減少一些損失,要是後麵死魚少的話,也許今年還能賺回一點呢。”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柳眉還是不無擔心地問。

“要是有別的辦法我還這麼愁眉苦臉的嗎?”周春明情緒有些激動,邊說邊站了起來,來回地在客廳踱步,“想我周春明好歹也是條漢子,在咱這漁村一帶也算是個人物,你什麼時候見過我這麼斤斤計較的?以前的死魚我連豬都不喂!可現在每天看到這麼多的魚苗死在我麵前,我這心裏就像被刀割著一樣!那幫化工廠的兔崽子會心痛嗎?他們才不管我們的死活呢!跟市裏的有關部門也反映過,到現在也沒有個說法。我們還能怎樣?再說這些死魚曬幹了也不會有啥事,真有事也毒不死人,至少也強過那些賣假酒的!”

周春明越說越激動,連脖子都紅了起來,肩膀一起一伏的。去年他堂弟去阜陽打工,堂弟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喝幾口酒,沒想到有天喝的酒竟然是假酒,而且甲醇含量劇高,結果中毒了,在醫院躺了整整十天,差點連命都沒了!堂弟回來後對自己隻說了一句話:我這輩子再也不喝酒了!

“也隻能這樣了!”柳眉也歎了歎氣,用手輕輕地擦了擦眼睛。

“眉子,你放心,咱跟那些化工廠的人,跟那些廁所裏生產假酒的人不一樣,這些死魚我肯定會好好挑的,壞的全部扔掉,隻留那些剛死不久,還帶點新鮮的魚,先用鹽醃會,消消毒,再在太陽下好好曬曬,應該不會有啥事的!”周春明走到柳眉麵前,拍了拍她瘦峭的肩膀說。

3、便宜的好魚。

木子湖地處中國江南,是長江的一大水係,方圓2000多平方公裏,湖域麵積之大位居中國湖泊前列,沿湖密布著中國十幾座大中型城市,是中國最發達的經濟帶之一,也是一個人口密集帶。

千百年來,木子湖用它的美麗和豐富、用它的純淨和清澈滋潤撫養了一代代的古人今人。如今,木子湖又用它寬廣的胸膛和善良的心靈迎接著新一輪經濟大發展,也包容著伴隨著經濟發展而產生的一切的一切。

站在梅山上眺望碧波浩淼的木子湖,那種一望無際、那種煙波縹緲、那種氣勢磅礴、那種寧靜致遠,無不讓人心曠神怡、浮想聯翩而讚歎不已!

這就是美麗壯闊的木子湖。

可惜這隻是曾經的木子湖。

現在的木子湖已經今非昔比了。

雷鳴轟隆的機器聲打破了她的靜謐,圍湖開發擠壓著她的身軀,矗立在她前後左右的企業工廠每天都向她排泄大量的汙染物,毒害著她的喉嚨、她的四肢、她的心髒!如今的木子湖,很多地方已經碧波不再、白帆收桅,散發不出她的美麗芬芳了!

W市沿湖而建、依湖而存,是木子湖畔最大城市。梅山就坐落在西木子湖中央,俯視著西木子湖和整個W市。正是依靠木子湖得天獨厚的自然優勢,W市的經濟十幾年來取得了飛躍發展,經濟發展水平位居全省前列,經濟增長速度全國領先,一度被評為中國經濟建設的“明星城市”。

湖濱村就是W市梅山腳下了一個漁民村。

像周春明這樣以養魚為生的村民並不少,全村差不多有一半都以養魚為生。十幾年前、幾年前,他們都還能享受到木子湖的美麗和芬芳,如今,他們都和周春明一樣生活在轟隆聲中、汙染氣層裏。

隻是W市經濟發展的步伐繼續前進。

隻是木子湖的呻吟聲已經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隻是今年的春天確實來得早,而且來得熱。

才四月初,已經20好幾度了,往常最多也就18、19度而已。沒聽說過1度熱死人嗎?發高燒的時候就是這樣。

W市大街小巷上已經有不少人穿起了涼爽的夏裝,秀發短裙、牛仔T恤,加上街道兩旁的楊柳依依、桃李芬芳,不失為一幅美麗的人生畫卷。

中山路上,一對母子有說有笑的走來。兒子大約10來歲,母親30出頭。

夏鬆拉著媽媽的手,邊走邊撒嬌說:“媽媽,媽媽,我想吃魚。”

“好,想吃魚媽媽就去給你買!”夏媽媽幸福地笑著說。

“我要吃上次舅舅帶來的小幹魚,可好吃了。”

“那些魚不都已經被你這隻小讒貓吃完了嗎?”

“不嘛,我還想吃呢!”夏鬆撒嬌地嘟著。

“可是舅舅已經回安徽老家了啊,等下次他來的時候我讓他再帶過來,好不好?”夏媽媽安慰兒子說。

“不嘛,不嘛,我就是想吃那些幹魚!”小家夥賴著不想走了。

“鬆子乖,媽媽去菜場看看有沒有幹魚,好不好?有的話就買回家做給你吃。”夏媽媽有些氣惱卻又心疼地說。

“好!”小家夥馬上眉開眼笑,“媽媽,我們這就去菜場好不好?”

“好,走吧!”

中山菜場。

現在才午響過後不久,菜場裏也沒有多少買菜的居民,賣菜的販子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

夏鬆母子倆走到一家賣幹菜的菜攤麵前,攤主正打牌。

“師傅,請問有幹魚賣嗎?”夏媽媽問。

“幹魚?有,有,你要買多少?”攤主回頭問,手裏還拿著牌。

“就是那種小魚,曬幹的,有嗎?”

“小魚啊,小魚我這裏可沒有,我這裏有的都是大幹魚。”攤主剛站起來的身體又坐了下去。

“那你知道哪家有賣小幹魚的嗎?”

“這個,這個,哦,你去前麵那家看看,老板姓崔,他好像剛進了一批小幹魚。”

“好,那謝謝你啊!”夏媽媽拉著兒子的手向姓崔的那家菜攤走去。

“媽媽,就是那種小幹魚!”夏鬆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菜攤上的小幹魚,小幹魚被曬的又幹又脆,白裏透黃,溫起來就有股香味,看起來就直饞嘴巴。

“師傅,這小幹魚怎麼賣?”夏媽媽問。

“哦,你是要買它們吧?”姓崔的攤主用手指著菜攤上的小幹魚說,“這批魚是我昨天才進的貨,現在這季節幹魚少呢,想買都買不到啊!你要買多少?”

“多少錢一斤?”

“不貴不貴,才8元一斤,便宜著呢!”

“這幹魚是哪裏的呢?是不是好魚啊?”

“這可是老家的朋友帶過來的幹魚,當然是好魚了,便宜的好魚呢!”

“那好吧,給我兩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