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轅碌碌,急密碾壓著小洛本就支離破碎的夢境,母親怨憤的臉與劉世昮深邃卻溫柔的雙眼交替著在她眼前閃過,如同冰火兩重天,折磨地她的心一陣陣的酸楚。即便如此她也不願醒過來,因為即使在夢中她也清楚的知道,當她睜開眼時麵對的是生死未卜的艱難困境,再也無暇顧及她的情緒,唯有在這黑沉的夢境中她才能不必遮掩、不用偽裝,肆無忌憚的宣泄著她的悲傷、恐懼與那份懵懂的依戀。
一聲馬兒躁動的嘶鳴,車身猛然一震,在疾馳中驟然停了下來。猝不及防,小洛隨著車身的慣性向前翻去,頭重重地磕在廂壁上。多年的狩獵經驗讓她一瞬間便自渾渾噩噩中警醒起來,因為她很清楚動物在什麼時候才會發出這種驚懼的叫聲。
“出了什麼事?”小洛問道。
“噓!噤聲。”簾幔外的人低聲道。
小洛心神大慟,一切來得竟然這麼快。
簾幔隨著風微有起伏,縫隙處投進的陽光璀璨奪目,原來寂靜的黑夜早已遠去。靜待了許久,也未見有什麼動靜,死一般的沉靜等待中空氣仿佛也漸漸凝住了。小洛逐漸感覺胸悶氣滯,終於按捺不住輕輕掀起轎籠窗簾的一角。
放眼望去,原來馬車停在了四麵環山的荒野之中,道路兩側是半人高的野草叢,時近秋末,草叢已現枯槁之態,並不繁茂的枝杈隨著風瑟縮起伏,頹敗的枝葉間隱隱露出零星黑色的衣角,遠遠近近間竟摸不準敵數的眾寡。
是我睡得太久,還是一切來得太快!小洛懊惱地想,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深陷敵人的圍困之中。本想催促他快些離開,可望見彎彎曲曲地延伸入兩峰之間的曲徑小路,風自夾縫中灌入,裹挾著遮天蔽日的樹冠沙沙作響聲。兩壁青山本是曲徑通幽的景致,此時看來卻極為凶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小洛的心在等待中越發焦灼難安。她憤然而起,正欲掀簾而出,想著是生是死來個痛快。
“待在車廂裏,”劉世昮聽到了轎籠裏的動靜出聲製止道,“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聲音雖低,語氣卻不容置疑。
“為什麼?”小洛脫口問道。心中怨責地想:難道你覺得我貪生怕死,能眼睜睜看你深陷險境而置之不理嗎!
劉世昮聽她語氣急躁,多少猜到了一些她心中的念頭,遂耐心的低聲解釋道:“這些人自咱們出了城就一直遠遠近近的跟著,卻一直沒有出手,我猜是因為他們還摸不準車廂裏的人是不是你,你不露麵說不定就能多拖一刻。”他頓了一下,接著道,“就算真的動起手來,不管是要殺你的人,還是要抓你的人,都會因為顧及你的行蹤尚且不明,不會一上來就對我痛下殺手。也許他們的顧慮就是我們的生機。”
一出城就跟上了,看來這段時間他們為了找我沒少費心思,原來我對這麼他們重要,小洛嘴角不僅露出一絲苦笑,心裏說不出的懊悔自責。憶起當時自己堅持要見母親最後一麵,堅持要與這些人正麵交鋒,竟然還妄想利用兩撥人的矛盾衝突,如今看來是多麼單純幼稚甚至可笑。一想到下一刻也許劉世昮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睛就要蒙上血色,一把把利器指向那副她唯一感受過溫暖的胸膛,小洛的心就像被火燎過般。若不是她不聽勸告一意孤行,怎麼回落到如今這般生死一線的田地。
因為擔心無辜被卷進來得人,此時此刻她才真真切切體會到了恐懼的感覺,一聲“抱歉”正欲脫口而出,然而小洛轉念想到: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不僅顯露了自己的恐懼讓他分心,更加辱沒他生死相伴的情誼。
“你救了我的命,又陪我走了這一段,這份情誼已足矣,如果實在沒辦法了,你隻管保證自己全身而退。其實即使我落到他們手裏,他們也未必會傷害我,母親自小將我當做男孩養,除了她沒人知道我是女子。”小洛言語裏透著堅定決絕,心中已打定了主意,為了他的安全,暫時不將隱瞞的事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