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取水回來見等待她的二人,一個靜靜地立在遠處,而母親則閉目歪靠著樹幹,頭無力地聳拉在胸前,一副了無生息的模樣。匆匆趕回的她心口一冽,忙奔過去伸手探查母親的鼻息,氣息雖然微弱且急促,不過幸好還有一息尚存。小洛舒口氣,輕聲喚道:“娘!我回來了。”
“唔!”母親弱弱地應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有兩點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閃爍了一下,小洛心中驚奇再細看已不複在。她小心地扶著母親坐起身,將盛水的箭囊湊在母親唇上,侍候母親緩緩飲下。之後小洛拾起散落地上的弩箭重新裝入箭囊,黑暗的環境下她未留意到弩箭數量的變化。
三人未敢再多做停留,小洛背起母親繼續趕路,背後的傷口還是有些痛,身體還是感覺很累,但是腳下的步伐卻趕得更急了,因為她感覺母親摟著她的手臂比之前收得更緊且有力,她想也許是喝過水的緣故,心裏想著麵具人的建議是對的,不由地對他的戒備少了許多。
又趕了一段,母親突然開口說:“洛兒,慢一點,我有點難受。”
小洛想想也走出很遠了,山廣林密的,對方又是外來人,應該不太容易追蹤到他們的行跡,於是依言緩下腳步。
母親的頭伏在小洛肩頭,湊在她耳邊有些悲傷地說:“這麼多年娘對不起你,沒有好好照顧你,讓你吃了很多苦。”
不知母親為何突然說這樣的話,但語氣裏真真切切的愧疚她是聽得出來的,於是安慰道:“不要這麼說,沒有娘哪會有我,有娘在身邊就夠了,有娘在洛兒就不孤單。”
然而母親的話卻未因小洛的安慰停下,仍自顧自地繼續道:“甚至……,從來沒有好好抱過你,”說著一隻手臂緊緊擁住小洛的肩膀,似乎是拚勁全力想要補償她,另一隻手臂則無力的垂下,有東西從她緩緩張開的五指中墜落,“娘不是不愛你,隻是心裏藏著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恩怨仇恨蒙蔽了我的眼睛,總是忙著計較那些失去的東西,卻忽略了身邊的人……”
“別說了,洛兒從來沒有怨過娘,每次看著娘痛苦的神情,看著娘臉上的……”她說到這兒遲疑了一下,知道母親有多在意自己臉上醜陋不堪的傷疤,怕她聽了更傷心,“我就知道娘一定經曆過很多痛苦,隻有讓自己做得更好,總想著有一天能憑著自己的努力讓娘忘記那些,和洛兒一起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
聽了小洛的話,母親恍然自悲傷的回憶中清醒過來,意識到了小洛的存在,側過頭震驚地望著她眼含淚水,汗流滿麵的側臉,內心頗受震動也更加內疚,遲疑掙紮了許久。她狠狠心合上了眼簾,一滴濁淚自緊緊閉合的眼角處滑落,滴落在小洛的衣領上:“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娘一定全心全意地去疼愛你、照顧你,再不會像過去那樣疏忽你了。”
聞言小洛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娘說的話洛兒可記下了,等出去了娘一定得說到做到……”此時,她忽覺有東西自左側袖口流入,濕濕黏黏且越來越多,她停下腳步輕聲問道:“娘!怎麼了?”未得到母親的回應,她心中不祥的預感更甚,於是屏住呼吸細聽母親的氣息,斷斷續續且壓抑而痛苦。
小洛急忙將母親放下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隨之湧上來,她摟住母親身體俯身細看,隻見母親左側大半截身子已被鮮血染透。她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莫大的痛苦伴隨著憤怒湧上心頭,她嘶吼著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母親伸手拂去小洛瞠目欲裂的眼眶裏不斷湧出的淚水,“娘所說的話隻怕沒機會履行了……,”一口鮮血自口中湧出打斷了她的話。小洛嚇壞了手忙腳亂地一會兒幫她摸著嘴上的血,一會兒又按著她的胸口試圖阻止血再湧出來。母親用力的吞咽了兩下,方才暫時壓下那讓人窒息的血腥,接著說:“別傷心,也不要覺得內疚,其實受了這麼久的折磨,我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就是出去了我也是活不了的,一直挺到現在隻是想聽到你的消息,現在竟然能再見到你,老天總算對我不薄,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做娘的從來都沒有為你做過什麼,現在唯一能為你做得就是不再拖累你……”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輕的幾不可聞,“答應娘一定要活下去……,快走,快點離開這兒,千萬不要……,不要讓……”血不斷地從嘴裏湧出來,使得母親的話說得斷斷續續,最後血堵住了喉嚨,她再也說不出話了,一張臉因窒息而紫脹扭曲看起來非常痛苦,母親仍緊緊握著小洛的手,不甘心似的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