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究竟是……”竹林中的白衣男子緩緩睜開了眼,平日裏與竹林一般風雅的眼神竟是格外空洞,一陣風吹過,竹葉沙沙聲中男子如受雷震,猛地搖了搖頭,眼中的空洞盡去,化作滿目血絲獰狂。
“是沉睡?夢魘?不,都不是……”竹林中的風雅居士以不可思議的神情喃喃,接著忽然麵色大變:“又來了,這究竟是什麼?”
“先前的境界,便是天人合一之覺悟?”盤坐在海岸礁石之上,頭發花白的中年人摸了摸臉上的疤痕,往日那詛咒般的痛楚竟然淡去太多,可他心中沒有多大的喜悅。
“奇怪,這道疤痕是何時出現的,為何我已沒有印象?”中年人納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體內血液的流動,偏偏沒有血液沸騰的絲毫感觸。
“七情六欲,皆在離我而去。”終究是一方宗師強者,他逐漸得出這個結論:“這就是天人合一的代價?如天般無情無念,得以通徹天地,全知全能,以情感為代價,實是沉重。”
“不過對我而言,卻是適宜。”中年人露出了笑容,冷淡到難以稱之為笑的笑容,接著他盤坐於此,感受著某種存在逐漸流逝,略微心痛,但對於天地的奇異掌控又令他產生了一種類似雀躍的情感,在這矛盾中中年人坐於礁岩不知何許長久,他似乎化作了一座雕像,世人與天地已是將他遺忘。
“吼!”一頭鬣毛金黃的雄獅發出悲憤的怒吼,卻迎來發出破風聲的紅色爪刃重重扣中頭顱,一聲令人發麻的脆響中雄獅的腦袋被生生拍入地麵,血與土的味道混合,絕不是草原霸主所愛,但現在它隻能屈辱地顫抖與承受,因為頭頂的巨爪有力而鋒銳,隨時可能取走它的性命。
被這樣侮辱不知多久,一聲帶有威脅與嘲諷的低吼帶著腐肉的臭味傳入耳中,雄獅感覺到自己被釋放了,但它甚至無法抬起頭顱,那個奪走它族群的對手是壓倒性的強大,自己連與對方對視的資格與勇氣都沒有,在這段時間內它已是充分體會到生死之間的恐怖。
直到那存在與自己原本族群的腳步聲離開,雄獅才掙紮著將自己不斷流血的頭顱抬起,用感傷迷茫的眼神環顧四周,遠處有牛馬警惕地吃草,頭頂的禿鷲發出難聽的怪叫,草原還是草原,可它已不再是原來的自己。受傷的雄獅失魂落魄地行走,失去族群而身受重傷的它不複雄心壯誌,在這弱肉強食的草原與宇宙命運理應注定。
禿鷲與野狗已是盯上了這釋放出死亡腐敗氣味的昔日王者,毫無忌諱正大光明地跟隨在它的身後等待著饕餮盛宴的時間,而對此它已經沒有半分阻擋的氣力了,隨著饑餓與血液不斷流失,它的視線愈發模糊,身體愈發虛弱,終究,它撲倒在地,這時它聽到了一聲聲熟悉的吼叫,極力地睜眼望去,那是狩獵的威武獅群,這個群體曾屬於它,可現在卻被更加強壯的首領統率……
“吼……”“死屍”發出的低吼嚇了食腐者們一跳,使它們退後打算繼續觀察食物的狀態,而雄獅毫不在意這些昔日小醜的覬覦,孤獨的它盡力地睜大眼,在縫隙中將獅群的一道道身影記在心裏,似乎打算形成永恒的烙印……隻是,隨著生命力的最終流逝,這些身影卻迅速地淡去了,變成一片漆黑,又像是無邊的白芒,在這過程中似乎有些許痛覺,它全不在意,隻是迷茫地望著它想要牢記的烙印遺落消失,最終,它失去了一切。
“吼!”又是一聲獸吼,沒有王者的霸氣,也沒有遲暮的可悲,是新生小獸對世界的好奇,一道魂影翱翔在空,對著曾生養自己,令自己馳騁一生的草原發出迷茫的吼聲,接著它隨風而去,在萬念俱灰中遺忘了一切,而奇跡地贏得新生。
幽冥之中,一名鬼族隻是靜靜地漂浮著,它的身形漸漸變得虛幻,卻又像是靜畫定格於空,沒有其他絲毫動作,他隻是這麼漂浮著,他仿佛得到了什麼,又仿佛失去了什麼。
“遺……忘……”伴著那沙啞且被虛空吞噬的喃喃消逝,這尊鬼族看向了起源的方向,在他身上正有一道幽深的法則縈繞,顯得那般深邃玄奇,卻似乎隨時隨刻都會消失泯然。
……
“好手段。”身穿血袍的聖者發出讚歎,與其他聖者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有著淡淡的欣慰與遺憾:“君已至此,何時方可再較高下?兄雖不濟,卻也欲在別離前相酌一場啊。”
看了看那一道道顯得迷茫或掙紮的虛影,他頓了頓:“或許對你而言已經遺忘,可我永不會忘,如果你們不是離逝便是忘卻,那麼就由我將那個時代的燦爛牢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