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說櫻花開的時候就會有精靈在花朵上起舞一圈又一圈,不知疲憊,直到花朵凋謝,精靈也隨著死去,於是櫻花在凋謝時精靈托著花瓣滿天飛舞,異常慘烈。
外婆說她出生在櫻花凋謝的異常慘烈的那天,於是她的一生像謝敗的櫻花雖有極其絕美的曾經可不免其化為泥土的命運,隻是外婆沒有那曾經,隻是一個人靜靜承受。承受著一些對她不公,甚至一生都不會改變的東西。
外婆說母親出生在櫻花盛開的那天,萬千朵櫻花競相開放,旋轉出詭異的色彩,大片大片的櫻花在夕陽的餘輝下變幻成無數的精靈,它們在天地間起舞,舞起絢麗的雲朵,那場景很美,美得如血般嫵媚。我的母親就真得成了那繁盛怒放的櫻花,帶著不可一世的驕傲和傾國傾城的容貌,在她的人生道路上演繹了燦爛的一生。母親卻如櫻花一樣有著極其光豔的一生,卻也擁有了短暫的生命。誰也想不到那個美麗如櫻花的女子會如同櫻花一樣早早離去,留下了什麼,帶走了什麼。
外婆說我出生時下了一場大雨,一夜之間那些櫻花全部凋零。站在古屋門口看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櫻花林忍不住難過,遍地的花瓣,零亂地散落在泥水裏,那場麵極其蒼涼,至於我以後有怎樣的命運,外婆說她也不知道。也許會得到上天的僻佑,也許會幸福一生,也許會像母親一樣永遠都得不到幸福。是不是我的命運就是注定好了的,是不是我是那個最慘的一個。外婆和母親都可以猜到自己以後命運是怎樣,隻有我根本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外婆和我住在山上的古屋裏,那是外婆祖上傳下來的一幢高大的建築物,透著不可言喻地威嚴。外婆的祖上是清朝滿族正白旗,而我那死去的外公,以至於我根本不知其麵的父親,也都是純血統的滿族人。外婆說我是世界上血統最純淨的滿清貴族,她說她以此為傲。可是,我會不會像我的血統一樣有著高貴的一生?
外婆不大愛說話,她更多時候是站在古屋門口看那片櫻花林。外婆說那是死去的外公留下的惟一東西。外公看櫻花林比他的命都重要,他終日在櫻花林裏看著那些小小的花朵。目光專注,像是在看自己的愛人。那會是怎麼樣的一種專注,比命還要重的櫻花。
那一大片的櫻花林望不到頭。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櫻花坳,櫻花坳…………
隻是時光從身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開,櫻花在時光裏開了又敗,敗了又開。我在櫻花林裏跑了一年又一年,頭上偶而有飛鳥飛過,有雲朵飄過,空氣裏有灰塵跳著舞前進。耳朵在櫻花林的寂靜裏聽到了花開的聲響,寂寞開滿了整個櫻花坳,開滿了古屋的每一個角落,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香氣縈繞,一繞就是九年………
我常在古屋的牆上坐著,閉著眼睛,任由帶著櫻花香味的風拂過臉頰,刺激我的神經,於是香味留在血液裏,任由它在身體的各處留下餘香。我在微風中聞到了青草的香氣,那一定是後山的青草又發芽了,那一大片草地比櫻花林還要大。我常帶著奔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常常忘了時間,忘了周圍的一切,忘了櫻花林,忘了古屋,忘了死去的母親,忘了嗜櫻花如命的外公,忘了每天沉默的外婆。有時奔會用它溫熱的舌頭舔我的手心,我就會猛得醒過來,抱著奔的脖子把頭靠在奔身上,那一刻我相信我很溫暖,我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