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身在這秋木調零的季節,放眼看去,雖然滿目荒涼,但視野卻很開闊。
也許安多今日很有閑情,居然和我們說起了他遊曆米蘭的事情。
“我年少的時候,性子非常倔強,總不願被人拘束。常常私自跑出去玩。那一次我才十五歲,仗著自己身體強健,會幾手拳腳功夫,就想跑遠一點。我聽說樓蘭繁華,本是向著樓蘭而來。卻在路上遇到風沙,迷了方向。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的地方,才知道是米蘭城。”
我們一行人騎著馬且行且走,聽著安多緩緩說著,倒也覺得別有意思。
“誰知我進入米蘭城,一不小心,竟然讓人偷了隨身的錢袋。當時發現錢袋被偷,我立即就捉到小偷,把他痛打了一頓。誰知那小偷竟然有同夥在一旁,當時一下子圍上來五六個潑皮無賴。我年輕氣盛,雖然他們人多,我也不怕。一番混戰之後,最後還是被他們打倒在地。”
他雖然語氣淡然,言語簡單,但是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麵對五六個大漢,那一番險戰,想當然也頗為激烈。
“我醒來後,身上已經分文都無。馬匹也不知去向。他們不但搶了我的錢袋,連我身上稍微值錢一點的物件都捋走幹淨。”
我聽得擔心,他一個人身無分文,又人生地不熟,平日裏養尊處優,何曾吃過這種苦頭?
再看若耶,神情似乎也頗為激動,想是可憐他當時的處境,心裏也很大的感觸。
“我在米蘭城轉了兩天,身上帶著傷,也沒錢買東西吃,更別提住客棧了。想回家也是寸步難行。”
我聽得可憐,問他:“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去找米蘭城驛守呢?報出你烏孫王子的身份,一定會對你尊重對待,還會送你回家的。”
安多冷笑一聲:“我被人圍毆,當時旁邊不少路人,也沒見誰來喊上一聲,製止一下。我隻當米蘭城的人個個自私極了,丟了麵子也就罷了,怎麼會向米蘭的人求救?況且我也曾走近過官署附近。還未靠攏,就被門口那些士役驅趕,哪裏有機會去求助?”
我聽了默然。米蘭城繁華不及樓蘭,民風也淳樸。可越是老實人越怕事。像那種地皮無賴,哪個地方都少不了。隻不過樓蘭城裏有阿爾泰和巴格經常巡視,才不敢有人生事。
我問他:“那你怎麼辦呢?”
安多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憶裏,想起從前的事,大概也有幾分義憤:“我肚子餓極了,隻有在街上遊蕩,想找些東西吃。卻又看到那群人。他們跟了一個女孩子後麵,那女孩子和我差不多大,也是獨身一人遊玩。”
“因為擔心那女孩落到和我同樣的處境,於是我出言提醒,又遭到那群賊人一頓痛打。我當時又餓又乏,哪裏還打得贏他們?要不是那女孩喊了起來,說不定我會被活活打死。”
實在沒有想到,安多還會有這樣一番遭遇,想到那個倔強清秀的少年在異地舉目無親,求救無門。我的心不禁縮緊了,開口問他:“那後來呢?”
“後來?”他神色一怔,淡淡地說:“後來,那個女孩子送了我一點盤纏,我就回去了。”
他前麵的一段說得那麼詳細,後麵這離奇的轉折卻隻一句話就完結。看他神情,好像倦怠極了,不想再說。
我知道其中肯定還有緣故,不過他不想多講,我也不好多問。
於是轉了頭,無意卻看到若耶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裏微訝。
安多此時卻拍馬上前,和康忸密並騎,不再說話。
安多一向穩重,從前的落難,他既然深以為恥,為什麼又會主動提起?
想和若耶說說心中的不解,她卻也是一副意興懶怠的樣子。
我撥馬向前,索性一心一意看這周圍的風景,也不再提起。
在進野牛溝之前的路是一片平坦的荒原,行至快中午時,地勢漸漸崛起,前麵已經可以看到奇兀突起的山峰,一座又一座重疊嶂立的山巒。
野牛溝風景素稱險峻神奇,山石陡峭,奇峰密布。山澗之間瀑布處處可見,那瀑布借依山勢,翻騰泄下,落差數十米,好像疊嶂般的連串,形成深不可測的水潭。
順著瀑布而上,居然是一大塊平地。之前站在山底往上看,就好像一個山峰突然被削了半截一樣。如今站在此處往下看,周圍的奇石凹洞,環環相扣,這野牛溝果真奇險。
夜晚已經降臨,山穀裏不時幾聲鳥叫,又聽到猿啼虎嘯。這地方還真夠野的。
若耶在我身旁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我悄聲問她:“你這兩天是怎麼回事?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有什麼事不能說給我聽嗎?”
若耶聽了並不答應,好半天才輕聲說:“我看這野牛溝裏地勢實在太過險惡,著實擔心這一趟出來,就怕發生什麼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