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鼎城,在這個時期還殘留著夏日的餘熱,可遠在千裏之外的北荒,這會已經有了初冬的冷意。
紫靈將原本望著鋪滿門口正中的正午陽光的視線,緩緩移至廳上擺在會客椅子當中的高幾上麵。
粉色的碗蓮靜靜開放在白底,藍色彩繪的圓形花盆裏麵,無論是開的正好的粉色碗蓮,還是這花盆,都是既清新,又淡雅脫俗,一如這座府邸女主人給人的感覺。
與鄧雲婕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
少女時期的鄧雲婕,天真爛漫,溫柔嬌美。而知人事之後的鄧雲婕,則冷漠無情,心狠手辣。她將所剩無幾的,最後的那一點柔軟與溫柔,都給了這位正坐在她對麵,試圖跟她解釋其為何要隱瞞不說的男子。
她的如風哥哥啊~~~
“我並非有意要瞞你,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語氣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哦。”
捷兒,鄧雲婕,可真是諷刺!那小童幾歲來著?啊,十歲,比她猜的還要大上一歲。十一年前的時候,鄧雲婕還在後宮那方寸之內忍受著仇恨,雙手染血的煎熬。而他卻已是別抱琵琶,耳鬢廝磨的與人談情說愛。
數年前他在戰場上,故意從馬上摔下,連丟兩座城池時,當真隻是為保全鄧雲婕?還是為了保全他竇家?更或許,他巴不得天祥大敗,之前隻是一直苦無機會?他的心裏又是否非常地清楚,鄧雲婕在得知他墜馬之後,會為了保全他,保全他竇家而甘願赴死?
紫靈用力捏緊藏在袖中握成拳頭的手,從掌心傳來的刺痛,才阻止住不受她控製的思緒,繼續往深處想下去。
她調轉目光,繼續將視線放至門口的那一地的陽光上麵,不再看他。
“我知道你的心裏一定覺得非常失望,對我。可是紫靈,我竇如風也隻不過是個尋常的男人,我有我要背負的責任,我也不可能這一輩子隻愛一人。”
“你無需跟我解釋,竇將軍。我不是鄧雲婕,我管你這一輩子愛幾個人幹嘛?你就是愛他十個八個的,娶十個八個的,我都沒意見。”
紫靈唇畔彎出一個輕蔑的笑,轉臉向他看了過去。
年近五十的人,再如何顯年輕,在其眼角、唇邊也有藏不住的皺紋了。還好,還好,她暗自在心裏麵慶幸,還好鄧雲婕已經死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用性命保全的如風哥哥,早在十一年前就已娶妻這件事。
也許?也許她應該告訴他,鄧雲婕想與他葬在一起的遺願?
她唇畔輕蔑的笑容,她對他的稱呼,她的嘲諷,都像根針一樣的狠狠紮進竇如風的心裏,刺的他鮮血直流。他忍耐的緊擰雙眉,勁量穩住語調上的平穩。他不想失態,尤其是在她的麵前。
“我並非跟你解釋什麼,我隻是想讓你明白,人性,人生本就是如此!試問這世上又有幾人是能如你一樣的看破名利,不在乎生死,超脫於這人世之外的?”
“嗬嗬。”
紫靈幹笑一聲,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可沒竇將軍您說的如此超凡脫俗!我紫靈可是個俗到不能再俗的大俗人!我是既貪財又膽小怕死的很!”
“打住!”
見隨著她的話音落下,他便張嘴似要反駁,紫靈忙做了個手勢,先他一步出聲,阻止他再說下去,“我與竇將軍您本就算不得什麼至交好友,說再多也不過是浪費口水罷了。就這樣吧,我走了,您留步。”她邊說著,邊站起身,一說完便抬腳就走。
卻不想,竇如風在後麵陡然大喝了一聲,“站住!”
已經往門口走了幾步的紫靈,頓住腳。但她卻並不轉回身。她用背對著他,冷聲問道,“竇將軍還有何指教?”
“紫靈,難道你非要如此不可嗎?隻因我有負雲兒,你便要與我斷交,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背對著他的紫靈,雖看不到他此時麵上的表情,但想來也不會好看,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無奈,亦是那樣的悲傷。
是啊,單憑他能信守誓言二十多年這一點,不說別人,就連她也未必做得到。她不也在離開墨文之後,交往了數個男友,又愛上了南宮璃嗎?她又憑什麼要求他用一生去履行一個,許在年少時的誓言?
“唉~~~~”
紫靈低頭盯著地麵鋪著的地磚,發出一聲悵然地歎息。可是她就是覺得失望啊,他可是鄧雲婕拚了命也要保全的如風哥哥啊。
鄧雲婕死時的麵容,再一次的跳進她的腦海當中。明明她已經記不清很多人的麵容,包括青蓮,可她卻忘不了鄧雲婕的臉,實在是她與她的如風哥哥的愛情故事太動人。她決心赴死的時候並非年少,已是四十二的年華,並非一時衝動!唉~~~~罷了,罷了。她如此珍惜,心心念念掛在心上的如風哥哥,她又何必為難他,讓他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