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北野,霜衛城,青雲閣。
“啪!”一隻名貴的青羽瓷的茶杯被狠狠地摜了出去,摔在地上變成了一堆碎片,沉香木的書案後,一臉怒色的薛麟右手指著前方,一群大臣跪在薛麟的書案前麵不敢抬頭。薛麟喝道:“你們這群廢物!白焱和雷淩雲已經結盟,人家都兵臨城下了你們居然不知道!我留你們何用!”說完抽出腰間佩劍上前幾步抬手就要斬下,站在一旁的北野長公子薛彥之連忙搶上前一把抱住薛麟,說道:“父親息怒,不可啊!”薛麟一把推開薛彥之,用佩劍指著薛彥之的鼻子喝道:“你懂什麼?給孤讓開!不然孤連你一塊兒殺!”說完又要揮劍又要上前,這時青雲閣的大門忽然開了,一道黑影伴隨著甲片碰撞的聲音從門外閃了進來,由於那黑影的速度實在太快,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咣當!”薛麟手中的佩劍被扔在了地上,眾人這才發現那道黑影是一個身穿黑甲的年輕男子,那男子跪在薛麟麵前,說道:“軍侯息怒!”薛麟也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好不容易擺脫了眼睛裏不停晃動的黑色光暈,看清了麵前年輕人的臉,說道:“薑雲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孤不敬!”跪在地上的男輕男子是北野的護軍中郎將,統領薛麟身邊最精銳的一支護衛——白虎衛。見薛林發怒,竟然要斬殺諸位大臣,原本在青雲閣外護衛的薑雲霆立刻飛身衝進青雲閣中,將薛麟的佩劍奪下。此時薑雲霆跪在薛麟麵前,低頭說道:“軍侯,西原與東海的聯軍已經並分四路分別進攻胄山、江華城、溈山城和百丈關,這四個地方都是北野的命門要地,一旦失守,不但霜衛城危在旦夕,就連整個北野都是朝不保夕!君侯此時不僅不思量禦敵之策,反而因為一己之怒要斬殺大臣,末將以為君侯此舉有違人君之道!”薑雲霆此言一出,不僅是諸位大臣,就連一旁的薛彥之心中也是一驚,薑雲霆在薛麟正在氣頭上的時候說他不是“人君”,以薛麟的性格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果然,薛麟聽了薑雲霆的話,說道:“薑雲霆,你說孤不是‘人君’?孤問你,何為‘人君之道’?”薑雲霆沒有抬頭,回答道:“末將以為,‘人君’者,人之大者也,應天地之象而立於世間。以仁孝治天下,戰而不濫,謀而不絕,此‘人’者也;濱四海而服萬邦,聚英傑而人心合,此‘君’者也。”薛麟聽了薑雲霆的話,笑道:“如你之言,那這天下就沒有人稱得上‘人君’二字了。”薑雲霆說:“軍侯,末將以為隻要不擅動刀兵、不擅殺大臣百姓,便為人君!”
“哦?”薛麟揚了揚眉毛,問道:“那依你之見是不是別人打上門來我隻要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任由他們殺戮我的百姓我就是個‘人君’了?”
“當然不是!”薑雲霆抬起頭提高聲音說道,聲音大的把房梁都震得“嗡嗡”響,“如果有人敢進攻我們的國家,我們就要用我們的戰刀砍下他們的頭顱、用我們的長槍刺穿他們的胸膛、用我們的弩箭洞穿他們的咽喉、用我們所有的力量殺死他們,讓他們在地獄都會後悔與我們為敵!”薛麟看著麵前這個一臉激動的年輕人,正色道:“好!我北野終於有人還有勇氣一戰!”說完薛麟親自彎下腰把薑雲霆從地上扶了起來,問道:“那依你之見我們應該怎麼打這一仗?”薑雲霆不假思索的回答:“分而擊之!”
“分而擊之?”薛麟問道。薑雲霆點點頭,說道:“沒錯,現在西原與東海聯軍而來,聲勢浩大,聯軍之眾已近百萬,我軍若正麵一對一的迎敵,勢必不是對手,因此為今之計隻有分而擊之,聯軍既然兵分三路,那麼他們原本的將近百萬的大軍也會隨之變成四支二十萬人的軍隊,他們擁有的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也就蕩然無存,軍侯應遣一員上將率主力北上,進攻那支圍攻江華城的軍隊,江華城之圍一解,我軍的糧草也就重新得到了保障,君侯就可以騰出手收拾百丈關前的敵軍,再過幾天就是商水的冬汛了,‘夜陵智虎’一定會利用冬汛到來之際商水上漲的水位來做些文章,君侯可以派一支騎兵星夜前往商水上遊,見到有人在商水上遊修建水壩就立刻突襲,一擊即走不斷騷擾,使得敵軍無法順利修建水壩,敵軍遠道而來又是以步兵為主,我軍就可以利用騎兵速度的優勢不斷的騷擾商水上遊的敵兵,同時下令百丈關守軍一部出城助戰,東西夾擊其軍必敗。至於溈山城之圍君侯大可不必擔心,因為溈山城的守將宇文延嶽是號稱‘天下第一鎖’的名將,平生最擅長防守,有他鎮守溈山城,不管是東海還是西原,沒人能夠攻進去。因此君侯現在需要全力對付的就是進攻胄山的敵軍,胄山是北野門戶,據末將看來進攻胄山的一定是聯軍中最會打仗的定西侯雷淩雲!此人陰險毒辣,在戰場上一貫是兵行險招,所以君侯在主力擊退了江華城外之敵後,就要立刻令主力北上增援胄山,胄山雖然是一道天險,但是卻有個致命的缺陷!”薛麟眉角一揚,問道:“是什麼缺陷?”薑雲霆看了一眼薛麟,說道:“胄山雖然是一座用鋼鐵鑄造的堡壘,而且周圍也沒有樹木可以用來火攻,但是胄山的堡壘在修建的過程中,在外牆下麵留有一道水渠,那道水渠本來是用作排出雨水的,但是現在卻成了胄山堡壘的命門,雷淩雲一定會利用這道水渠,而且外牆一旦被攻破,胄山堡壘就會如同一個被脫掉了最後一層紗衣的美女,被雷淩雲的軍隊肆意蹂躪。所以主公必須要率主力支援胄山,務必要搶在雷淩雲找到進攻外牆的方法之前趕到胄山。因此就必須要求主力不能過多的和進攻江華城的敵軍糾纏,必須要速戰速決。”薛麟聽了薑雲霆的話,沉思了片刻,說道:“這主意倒是不錯,可就是有一點,進攻百丈關的會是誰?”薑雲霆不解的問道:“百丈關?”薛麟點頭道:“百丈關易守難攻,又有千絕嶺為天然屏障,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雷淩雲一定會想到這一點,因此,進攻百丈關的一定是尋常角色,說不定就是平東侯白焱!”
“白焱!”薑雲霆大驚道:“如果真是白焱親往,那他麾下的那支中原最強的克城銳士可不是尋常人能夠對付的了得。”薛麟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以前遲晉鵬率領星海騎軍足以與克城銳士一戰,可是現在……”,薑雲霆也說道:“是啊,現在能夠與白焱的克城銳士一戰的,除了軍侯還有誰?”他看著薛麟一直盯著自己,不禁問道:“軍侯何故如此?”薛麟用右手指著薑雲霆說道:“你!”
“我?”薑雲霆一臉不解的問道。薛林說:“現在整個北野能夠與白焱率領的克城銳士一戰的,除了孤,隻有你!”薑雲霆不可思議的看著薛麟,薛林說:“薑雲霆聽令!”薑雲霆連忙跪下,隻聽見薛林說:“加封薑雲霆為奮武大將軍,率星海鐵騎五萬,前往商水上遊阻擊敵軍!”薑雲霆愣了一下,堅定地說道:“末將領命!”
嚳帝國末帝複始二十一年秋,定西侯雷淩雲和平東侯白焱聯軍九十二萬兵分四路進攻北野道,正式拉開了中原諸侯間的爭霸戰爭。
三天以後,北野道寬闊平整的管道上,一支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在蜿蜒的官道上默默的行走,整支隊伍裏沒有人說話,隻有偶爾的軍官嗬斥掉隊士兵的聲音。
突然之間天色暗了下來,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一層厚厚的烏雲籠罩,接著風吹了起來,官道兩旁梧桐樹的葉子被猛烈的西風粗暴的從枝頭撕扯下來,三尖兩麵的手掌般的樹葉有的是紅色的,有的是黃色的,被西風裹挾著在半空中飄蕩,片刻之後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落了下來,好像一層簾幕一樣籠罩在這支軍隊上方,密密麻麻的雨點不停地敲打在士兵們的頭盔和鎧甲上,“淅淅瀝瀝”的聲音響成一片,“喀拉喀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隊伍的遠處響起,一匹灰色的戰馬從隊尾的方向疾馳而至,馬背上的騎士手持一根長杆,長杆盡頭原本應該高高飄揚的湖藍色戰旗此時已經徹底被大雨淋濕,耷拉在長杆上。
那匹灰馬跑到了隊伍的最前方,大聲喊道:“夏侯將軍!夏侯將軍!”隊首的一名白袍將領草草抹了一把臉上不斷滑落的雨水,應聲道:“何事?”灰馬上的騎兵來到那將領身旁翻身下馬,不管地上深深的積水跪在那將領馬前,說道:“夏侯將軍,主公有令全軍不得避雨,立即全速前往百丈關!”被稱為夏侯將軍的將領回答:“知道了,你回去稟告主公,我夏侯紹澤遵命!”那名騎兵一抱拳,站起身翻山上馬離開了,夏侯紹澤一撥馬頭,戰馬原地轉了一圈,夏侯紹澤對著那些正在樹下避雨的士兵們大聲喝道:“不許避雨,都給我起來!主公有令,全軍不得避雨,務必於三日之內趕到百丈關!”說完夏侯紹澤看著那些士兵,發現那些士兵懶散的在樹下或坐或躺,沒有人聽從自己的命令,夏侯紹澤大怒,吩咐自己的親兵:“去把這些家夥給我從地上弄起來!”他的親兵答應一聲,手持馬鞭走到正在樹下避雨的士兵當中,舉起馬鞭劈頭蓋臉的抽了下去,這一下避雨的士兵們頓時炸了窩,紛紛罵了起來“幹嘛呢!”
“你小子活膩了是不是?”……有幾個膽子大的士兵更是直接站起身一把抓住正在抽打士兵的親兵,揚起右手就是一巴掌,那親兵猝不及防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呸!”那親兵吐出一口血水,接著他發現自己的一顆牙齒赫然躺在地上,那親兵一見頓時大怒,手中的馬鞭再次揚起,“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打人的士兵臉上綻開了一朵漂亮的血花,“你還敢打老子?”那士兵大怒,“唰”的拔出腰間戰劍,抬手就要向那親兵砍去,一旁的幾個士兵連忙上前抱住了那名士兵,口中連連說著:“牛哥消消氣,那小子剛來,不知道您的厲害,您消消氣。”那親兵一看士兵們竟然如此恭維那個牛哥,怒從心頭起,扔下手中馬鞭,一把抽出自己的戰刀,指著那牛哥喝道:“來啊,老子今天非劈了你不可!”那被稱為“牛哥”的士兵叫牛三斤是克城銳士左衛第一營屯長,平時仗著自己身高體長、資格又老,總是在軍營中作威作福、好勇鬥狠,甚至不把自己的上司放在眼裏,現在見這親兵竟然敢主動挑釁自己,不禁笑道:“這嘴上沒毛的雛兒也敢在你牛爺爺麵前叫喚,也罷,既然你已經活膩了,老子今天就成全你!”說完一把推開邊上的士兵,搶上幾步當頭就是一劍,那親兵聽見劍身劃破空氣時發出的聲音就知道這家夥是有幾分功夫的,於是心裏不敢懈怠,隻見他上身穩如泰山,下身腳步輕輕一錯,牛三斤的劍尖就從那親兵的鼻尖劃過,牛三斤見一擊不中,反轉手腕劍鋒上挑又是一劍,這一次那親兵沒有退讓,手中戰刀向下一擋,“當!”一聲巨響,牛三斤覺得自己的虎口一震,戰劍幾乎脫手,用力握了握才漸漸驅散了手中的酥麻,牛三斤仔細看了看麵前的年輕親兵,這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一雙秀氣的大眼睛有點像女人,眼角的一道短短的傷疤給他平添上了幾分肅殺,一身鎖子甲將他的身軀映襯得修長,一柄長達四尺的戰刀被他穩穩的握在手中。
“殺!”牛三斤受不了這種越來越冷的氣氛,率先發難,一聲大喝持劍上前,一劍由左上至右下斜劈而下,那親兵嘴角微微一挑,戰刀刀鋒向上順著牛三斤的劍身向上斬去,戰刀四尺長的刀身遠比牛三斤三尺長的戰劍要長,刀鋒無比精確的從牛三斤的肩甲的甲縫中切了進去,這一刀直接切斷了牛三斤持劍的右手,“啊!”牛三斤慘叫一聲將戰劍扔在地上,左手捂著右肩上的傷口後退了幾步,那親兵向前幾步,用戰刀指著牛三斤的臉,喝道:“再來啊,怎麼慫了?”牛三斤被他逼得坐在了地上,喘著粗氣瞪著不斷逼近的親兵,那親兵走到牛三斤麵前,舉起戰刀就要斬下牛三斤的首級,卻猛然聽見一聲大喝:“住手!”
那親兵循聲望去,見夏侯紹澤立馬站在自己身後,連忙放下舉起的右手,推到了夏侯紹澤身旁,躬身說道:“將軍,此人不遵軍令,還尋釁滋事試圖襲殺袍澤,已經犯了主公在陸焉港頒布的《軍武七殺令》,卑職隻是按軍令行事!”夏侯紹澤說:“本將軍知道你是按軍令行事,但大戰在即,本將軍看此人也是個勇猛之人,留他一條性命戴罪立功!”
“是!”那親兵一躬身,收刀入鞘,跟隨夏侯紹澤離開了。
整支軍隊因為這件事情在路上停留了半個時辰,接著數十萬的軍隊又冒著傾盆的大雨上路了。
三天之後,這支打著湖藍色大旗的軍隊來到了百丈關前,潮水般的大軍在關前停止了腳步,百丈關棕黃色的城牆上,一員身披黑色戰甲的戰將站在城頭,看著一杆長達三丈的黑色長杆突兀的出現在百丈關前,那杆長杆如同從地平線上升起,長杆所到之處,城外的那些虎狼般的士兵都紛紛讓開了一條大路,城頭的戰將看著那杆長杆離自己越來越近,長杆上拴著的銅鈴聲也越來越大,守城的北野士兵漸漸看清楚了那杆長杆,生鐵打造的長杆上,掛著一隻碩大的鑄鐵海鴉,四縷白色馬尾編成的流蘇從長杆上垂了下來,風一吹,每條流蘇下方拳頭大的銅鈴就會發出低沉的聲音。
“將軍,那是什麼?”一名士兵指著遠處的長杆問道,黑甲的將領回答道:“那是大纛,是家族的標誌,那纛旗上的海鴉是東海白氏的家徽,傳說白氏本來不是中原人,他們的祖先是從海上坐船來到中原的,而那些海鴉就是白氏祖先的領航者。”說著那將領伸手指向遠處的纛旗,旗上的海鴉張著嘴,一雙黑色的眼睛好像正死死的瞪著百丈關,那士兵順著將領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見海鴉的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盯著自己,那士兵嚇得打了一個寒顫,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那杆纛旗來到了百丈關前,旗下是一匹黑色的戰馬,戰馬披著紅色的馬衣,馬背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那男人有一張紫棠色的臉,他的大半張臉都隱藏在頭盔下麵,一頭棕色的長發隨意的搭在腦後,兩隻不大的三角眼嵌在臉上,白多黑少的眸子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高挺的鼻梁卻缺了一塊,一部濃密的絡腮胡子編成了一條辮子搭在胸前。一身金色的鎖子甲外,罩著一件黑色的牛皮大氅,右手拿著一柄雙刃戰斧。
“孫海成!孤今日親率大軍來此,不想生靈塗炭,勸你一句,出城投降吧!”那中年男人大聲說道,城牆上的黑甲將領說道:“平東侯殿下,末將奉我家君侯之令鎮守百丈關,不敢有負於君侯!”城牆下的白焱笑道:“孫海成,孤敬重你是個猛將,你若是歸降,孤封你奮威將軍之位!”城牆上的孫海成說道:“我家君侯與末將有知遇之恩,末將本是一市井閑人,承蒙君侯不棄,收為麾下,南征北戰多年並不曾虧待末將,平東侯今日相召末將實不敢應!”白焱提高了聲音說道:“孫海成,孤今日親率大軍二十五萬兵臨城下,諒你這小小的百丈關如何抵擋。還不如趁早歸降,也免得你麾下將士刀兵之勞!”孫成海卻堅定地說:“無需多言,末將率軍在百丈關城頭恭候平東侯大駕!”白焱大怒,右手拿著戰斧指向城牆上的孫海成,喝道:“孫海成!孤看你還是個勇將才給你麵子招降你,你卻如此不要臉!也罷,回去洗幹淨你的脖子等著孤的戰斧!”說完白焱戰斧一揮,下令道:“攻城!”
軍令一下,東海軍中便響起銅號,接著羯鼓之聲又從軍中響起,萬餘步軍踏著鼓點邁步向前。東海一族,祖先本是海外異族,一千三百年前乘長船西行來到中原,族人多穿鏈甲,持圓盾戰斧,戰陣與中原頗有不同,雖然一千三百年的歲月把白氏一族也變成了中原的一支,但是他們骨子裏的好勇鬥狠卻依然保留了下來。時至今日,東海的軍隊還保留著披鏈甲、喝血酒的習俗,而他們的武器也和中原軍隊不同,中原的軍隊多是方形或是扇形盾牌,武器也多以刀劍為主,而東海的士兵則手持圓盾,無論騎兵步兵還是射手,每人腰間都掛著一柄戰斧,東海的戰斧也與中原不同,他們使用的是身窄而刃寬的手斧,並且這種戰斧的刃上短下長,末端向內彎曲形成一個勾,這種看似怪異的戰俘在東海人手中卻有著巨大的威力,短小的斧身便於攜帶和隱藏,他們在戰鬥中往往被隱藏在圓盾的後麵,當他們的敵人以為他們隻有一麵圓盾而一窩蜂的湧上來以後,那些剽悍勇猛的東海戰士會從圓盾後麵拿出自己的戰斧,然後砍下敵人的腦袋。也正是因為東海戰斧的這種特性,在一千多年裏的多次戰爭中,不乏東海的士兵化裝潛入敵方城鎮,用藏在自己鬥篷裏的戰斧攻下一座城市的例子。因此中原的士兵與諸侯敬畏的把這種戰斧稱為“東海之牙”。而東海軍中普遍裝備的圓盾則普遍被中原軍隊視為異類,這種圓盾用木頭製成,盾牌的外圈用鐵條包裹,盾牌上還一橫一豎嵌著兩根鐵條,盾牌的中間有一塊海碗大小的圓形鐵塊,而製作盾牌的木頭也不是單純的一種木頭,而使用四種不同的木頭膠合而成,輕而堅韌的楊木作為最外麵的一層,可以把敵人的武器箭矢的鋒刃鎖死在盾牌上,第二層是構造鬆軟的杉木,這種木頭鬆散的內部可以成功地抵禦大多數箭矢,堅硬沉重的鐵樹是圓盾的第三層,這種硬逾鋼鐵的木頭構成了圓盾的核心,而整塊盾牌的最後一層,則是看起來毫無用處的樟木,樟木不如鐵樹堅硬,也沒有樺木柔韌,但是東海人卻用它做成了盾牌的最後一層,因為在東海的傳說中,他們的祖先就是乘坐著用樟木做成的長船來到了中原,因此樟木就是東海人的守護神,他們也把樟木放在了盾牌中離自己最近的地方,而圓盾中心的那個鐵塊則是東海士兵的殺手鐧,在戰場上士兵的盾牌如果被敵人擊碎,而武器又不在手中,那麼這個時候盾牌上的鐵塊就成了士兵們保命的武器,和盾牌的握把鑄造在一起的鐵塊揮舞起來威力不啻一柄鐵錘。
城牆上的孫海成看著一萬士兵列成方陣手持圓盾,跟隨著羯鼓的鼓點不斷地用戰斧敲擊著盾牌,嘴裏還發出“嗬、嗬、嗬……”的聲音,孫海成下令道:“弩手準備!”三千弩手早就站在城牆後麵,手中的弩機也已經張開了弩弦,此時聽見孫海成下令,三千丈強弩被舉到了身前,三千個箭頭在陽光下泛著寒光,“放箭!”孫海成右手猛地向下一揮,三千支弩箭離弦而出,徑直射進了城外的東海軍中,那些東海的步兵以極快的速度舉起了手中的圓盾,一道堅固的盾牆豎了起來,“砰、砰、砰……”一陣低沉的聲音在盾牆上響起,北野弩手射出的弩箭大多數都被東海的圓盾擋下,隻有少部分弩箭從盾牆的縫隙中鑽了進去,三百多名東海步兵被第一輪弩箭放到。
孫海成見普通的弩箭無法對東海軍的盾牆造成太大傷害,他左手一舉,下令道:“把蠍弩搬上來!”過了一會兒,數百名士兵喊著號子從城牆下搬上來一百架奇怪的東西,這些東西看起來像是炮弩,但是卻又沒有炮弩巨大的弩機,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長長的木頭架子,一具比普通撅張弩還要大一號的弩機被安放在木架上,弩機前方用牛皮蒙住,形成了一道屏障,弩機的兩旁還各有一個絞盤,絞盤上的繩索連接著筷子粗的弩弦,每一架這種弩的旁邊,都站著四名強壯的士兵。孫海成舉起右手,蠍弩旁的士兵就握住絞盤用力的轉動,在機括的帶動下,弩弦被緩緩拉開,站在弩機後麵的一名士兵把手指粗細的三棱弩箭放到了弩機上,箭頭從牛皮上的一個小孔中伸出,暴露在陽光下。“放箭!”孫海成下令道,站在弩機後麵的那名士兵用力扳下蠍弩的懸刀,弩箭離線而出,在弩箭飛出去的時候城牆上的士兵甚至聽見了弩弦與空氣碰撞發出的巨響。一百支弩箭撲向城外東海軍的盾牆,巨大的力量使得弩箭如同穿透一塊豆腐一樣穿透了東海軍的圓盾,那些弩箭在穿透了圓盾之後威力不減,每一支弩箭又繼續穿透了數名東海的士兵,不遠處的白焱看著這種弩箭的威力如此巨大,不禁問道:“這是什麼弩,威力竟然如此巨大?”一旁一名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回答道:“主公,這是北野的將作監兩個月前研製出的蠍弩,此弩雖然隻比一般的撅張弩大一些,但是威力卻足以和炮弩相媲美,而且此弩尺寸小,比炮弩便於攜帶,所以被北野用來守城,但是此弩雖然威力巨大,但是因為是用機括帶動,因此需要五名士兵同時操作,發射速度極慢。”白焱聽了那人的話,笑道:“原來如此,既然此弩發射速度極慢,傳令前軍,加速攻城!”
城牆上的孫海成聽見東海軍中的羯鼓聲急促了起來,原本龜縮在盾牆後麵的東海軍陣中一聲大喝,盾牆應聲而裂,百餘架雲梯從盾牆後湧出,直奔百丈關的城牆。“哐啷”一聲,第一架雲梯搭上了城牆,孫海成從城牆上向下望去,隻見東海的士兵們把圓盾背在背上,將戰斧掛在腰間,手腳並用開始攀爬雲梯,而且速度極快,僅僅片刻的功夫,那些士兵就已經爬上了一半的城牆。“放箭,射死他們!”孫海成指著那些雲體上的東海士兵們大聲下令道,城牆上的弩手們把手中的弩箭射向那些士兵,鋒利的弩箭對那些僅僅穿著鏈甲的東海士兵的殺傷力無疑是巨大的,不斷有東海的士兵慘叫著從雲梯上掉落,但是立刻就會有接替他的士兵重新爬上雲梯。看著那些如同野草一樣不停攀爬的東海士兵,孫海成下令道:“撐杆,把雲梯撐開!”百餘根銅製的長杆從城牆上伸了出去,長杆的頂部有一塊巨大的、分成兩股的銅條,守城的士兵拿著長杆,利用銅條上的凹槽將雲梯推離城牆,一時間不斷有雲梯倒下。
白焱見自己的士兵不斷被從城牆上射出的弩箭釘死在地上,架起的雲梯也一架接一架的被推倒,變成一堆堆的碎片,他下令道:“把攻城塔和風火霹靂車推上來!”過了一會兒城牆上的孫海成就看到東海軍中多出了數十個黑乎乎的影子,那些影子慢慢地靠近城牆,“那是什麼?”孫海成喃喃的說道,話音未落就聽見東海軍陣中一聲巨響,一個黑影騰空而起,在天際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孫海成抬起頭眯著眼睛極力想要看清那是個什麼東西,卻趕到陣陣熱氣直撲麵門,“不好,是風火霹靂車,快躲開!”孫成海話音未落,一塊巨大的燃燒著的石頭從天而降,擦著百丈關的城頭飛入關內,“轟!”一聲巨響之後,孫成海透過漫天的煙霧看去,關內的數間民房被一塊巨石碾成碎片,火焰正從民居的茅草房頂上蔓延開來,“快救火!”一名校尉大喊道,數十名士兵在他的命令下手持水桶衝進了火海。孫成海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說道:“幸好風火霹靂車還沒有校準。”話音剛落,十餘道黑影從東海軍中騰空而起,熊熊燃燒著的巨石拖著長長的尾焰在天際劃出流星一般的光芒,“轟、轟、轟、轟……”一陣巨響之後,堅固的百丈關城牆雖然依舊挺立,但是關前已是一片焦土,黑色的土地上佇立著百丈關高高的城牆,原本應該是牆垛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個三丈寬的大口子,數千名守軍連同那一截城牆一起消失了,一截不知道是誰的手臂掛在殘缺的城牆上,斷臂上的肌肉已經被火焰燒成了黑紅色,整座百丈關上飄蕩著一股不屬於這裏的烤肉的香氣。
“蠍弩,快放箭!”孫海成喊道,一旁的一名校尉說道:“將軍,蠍弩在剛剛那陣石頭雨中全部被砸毀了!”孫海成大驚,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他抽出腰間的重劍,下令道:“重甲步兵登城,豎起盾牆堵住那段缺口,弩手火箭準備!”千餘重甲步兵手持重盾長槍登上了城牆,在那段被巨石砸出的缺口上並列著盾牌組成了一道盾牆,盾牆後站著五百名弩手,孫海成知道,白焱一定會把這段殘缺的城牆作為主要的進攻方向,果然,東海軍陣中那十餘道黑影有一半向著這道缺口前進,巨石揚起的煙塵散去,那些黑影的真麵目出現在了北野軍麵前,那是十七架碩大的攻城塔,鐵樺木組成的塔身外,掛滿了鐵製的盾牌,每座攻城塔都由兩百名士兵推著緩緩向城牆靠近,“放箭!”孫海成重劍淩空一揮,數百支火箭射向攻城塔,大部分火箭都被攻城塔的盾牌擋下,隻有幾支角度刁鑽的弩箭順著盾牌的縫隙射了進去,但是區區幾支火箭並不足以點燃整座攻城塔。“放箭,射死那些塔下的士兵!”孫海成不愧是百戰宿將,立刻就找到了攻城塔的命門所在,隻要射死了推攻城塔的士兵,那麼攻城塔就算再堅固也不可能飛上城牆,孫海成一聲令下,所有的弩手將身子探出城牆,一陣密集的箭雨立刻將推著攻城塔前進的士兵們射成了刺蝟,龐大的攻城塔失去了前進的動力,停在了離城牆十步的地方。
“弩手,給我壓製住城牆上的守軍!”白焱見攻城塔受阻無法前進,下令道。東海陣中數千弩手來到陣前,手中臂張弩舉到胸前,數千支弩箭射向百丈關的城頭,一名校尉眼疾手快一把將孫海成推到城牆後麵,接著一支弩箭就穿透了那名校尉的咽喉,孫海成伏在城牆後麵,聽著耳邊密密麻麻的弩箭的呼嘯聲,片刻時候,孫海成覺得弩箭聲好像停止了,他從城牆後探出腦袋,發現整個城樓上插滿了弩箭,就是這一陣箭雨,給城外的攻城塔爭取到了十步的時間,“哐啷!”攻城塔前方的木板被放了下來,塔內的士兵踩著那塊木板衝上了城牆,“殺!”孫海成大喝一聲站起身,重劍平揮,斬下了第一個衝上城牆的士兵的頭顱,城牆上的北野士兵齊聲大喊:“殺!”從每一個牆垛後麵衝了出來,那道缺口上的重步兵舉起重盾,東海的士兵怪叫一聲衝向盾牆,盾牆後的士兵從盾牆上方伸出長槍,無情的刺進了東海士兵的身體,接著重步兵陣中一名校尉大聲喝道:“迫!”盾牆最前排的士兵同時一推手中的重盾,那些剛剛登上城牆的東海士兵還沒站穩腳步就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推下了城牆。
“主公,百丈關城高牆厚,又有孫海成鎮守,我軍實在難以從正麵攻破,不如就依照出發前定西侯的囑咐,在商水上遊修築大壩引水灌城。”一員紫衣將領見戰局陷入僵持,己方又久攻不下,對白焱說道。白焱看了一眼正在奮力攀登城牆的東海士兵,點頭道:“看來還隻有按照雷淩雲的方法來了,傳令下去,命諸葛鳴鴻率軍五萬佯裝攻城,把聲勢造大,留下所有的旌旗和攻城武器,其餘主力前隊轉後隊,從千絕嶺繞到商水上遊,采集木石修築大壩!”隨著白焱的命令,二十萬東海大軍瞬間停止了攻勢,看著從城牆上潮水般退去的東海軍隊,孫海成梁上浮現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身邊的部將不解的問:“將軍何故發笑?”孫海成回答:“那些東海野人一定是去商水上遊修建大壩了,主公早就飛鴿傳書給我,薑雲霆將軍已經率領五萬星海鐵騎星夜趕到了商水上遊守株待兔,那條商水上遊河道窄小但水流湍急,下遊河道雖然寬闊但是水流平緩,那隻東海的烏鴉如果想要在商水上遊修建大壩,那麼他的兵力一定無法完全展開,二十萬人龜縮在狹小的河岸上,薑雲霆將軍隻需要兩次衝鋒,就可可以徹底擊垮白焱的軍隊。”說到這裏孫海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下令道:“傳令三軍,集中三萬重步兵,今夜隨本將軍殺出城去,務必全殲剩下的這數萬東海軍隊!”身旁的部將一躬身,說道:“末將遵命!”
當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百丈關四丈高的鑄銅的城門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打開,接著整齊的腳步聲傳來,此時若是站在街上借著若隱若現的月光,會看見一支綿延到天的盡頭的軍隊緩緩而來,隊伍中的每一名士兵全身都包裹在鐵製的鎧甲中,就連關節處那些沒有片甲保護的地方也被細密的鏈甲覆蓋著,鑄鐵的頭盔遮住了士兵們的大半個臉,頭盔上頂的豎著的鐵管中插著黑色的盔纓,一尺長的盔纓垂在士兵們腦後,掃過士兵們的盔甲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從士兵們堅定而帶著殺氣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是一支精銳的重步兵隊伍,分成四列的隊伍安靜的行走在百丈關的街道上,沒有人說話,兩邊的士兵手裏拿著半人高的重盾和銅脊的重劍,中間兩列士兵則拿著八尺長的銅戈和一丈長的三棱長矛,那些冷冰冰的武器和鎧甲把那些原本鮮活的生命變成了一架架殺人的工具。
這支重步兵隊伍在城門處停了下來,隊伍的最前方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泛著銀光的純鋼重甲包裹著他的身軀,鏨刻著虎頭的頭盔下,是一張隨處都可以見到的臉:淡棕色的皮膚,兩道淡淡的眉毛像是用水洗過,略微挺拔的鼻梁上,一道刀疤橫在臉上,也許是好幾天都沒有刮過胡子,他的下巴上還留著鐵青色的、一寸長的胡茬。這是一張在北野的軍隊中再平凡不過的臉,可就是這張臉的主人,那個高大的男人,率領城中的六萬守軍,在以驍勇善章著稱的東海軍整整一天的攻勢中堅守了下來,而現在,這個男人就要帶著城中的精銳步兵,去向以步戰見長的東海人證明,北野的軍隊也是不輸給任何人的勇士。
“將軍,前麵就是東海軍的營地。”一員副將走到那男人身邊,低聲說道。那男人向前方望去,不遠處的幾點火光漂浮在黑夜中,一大片黑乎乎的東西聳立著,那男人一伸手,立刻就有兩名士兵抬著一柄七尺長的狼牙棒走到他身旁,男人接過狼牙棒,手上傳來的沉甸甸的手感像是夏日的一晚涼水,使男人的一顆砰砰跳動的心平靜了下來。男人轉過身,對身後的士兵們說道:“兄弟們,白焱那隻東海的烏鴉已經率領他的主力繞過千絕嶺去了商水的上遊,想要引商水來倒灌百丈關,你們說我們應該怎麼辦?”他身後的士兵們齊聲說道:“追上去,幹掉白焱!”“沒錯!”那男人說:“不過我們在幹掉那隻老烏鴉之前,必須解決掉他留下的小麻煩。”說著他舉起手中的狼牙棒指著前方的東海軍營地,說道:“就是那裏,東海軍留下的疑兵,他們之所以留在百丈關,是想要拖住關內的守軍,讓我們不能及時的追上白焱,不過現在,我孫海成就要帶領你們擊敗他們,接著我們就要追上白焱那隻老烏鴉,用你們手中的武器告訴他們,到底誰才是中原的步戰之王!”孫海成話音一落,三萬北野步兵齊聲大喝:“殺、殺、殺!”孫海成狼牙棒一揮,三萬重裝步兵同時舉起右手敲擊了一下自己的胸甲,接著就朝裏百丈關隻有一箭之地的東海軍大營衝去。
東海軍大營。
一隊巡營的士兵正在轅門附近巡邏,突然隊內的一名士兵說道:“隊長,那裏好像有什麼動靜。”隊伍最前方的隊長向那名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轅門外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什麼異常,那隊長走到那名士兵麵前,抬手一巴掌打在那名士兵頭盔上,罵道:“二狗子!你小子平日裏就疑神疑鬼的,今天又是這樣,哪有什麼動靜?”那名士兵不甘心的辯解道:“我剛才明明就聽見了有什麼聲音。”“什麼事?”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巡邏隊不遠處響起,循聲看去,一身青色鎧甲的中年將領三十多個親兵向這支巡邏隊走來,那隊長連忙單膝跪下,說道:“小的參見諸葛將軍!”這中年人就是白焱留下的疑兵統帥,東海鎮軍將軍諸葛鳴鴻。諸葛鳴鴻開口道:“剛剛你們為了何事爭吵?”那隊長回答道:“回將軍,剛剛小的正率隊巡營,走到這轅門附近的時候這小子突然說自己聽到了什麼動靜。”諸葛鳴鴻聽了隊長的話,轉過臉問二狗子:“你說你聽到了動靜?”二狗子點點頭:“是!”諸葛鳴鴻又問道:“是什麼動靜?”二狗子回答:“像是有人敲打盔甲的聲音……”,“別亂說,大半夜的哪有人敲打盔甲?”那隊長打斷了二狗子的話,諸葛鳴鴻卻抬手製止了隊長:“讓他說。”二狗子又說道:“剛才小的真的聽見了有金屬碰撞的聲音。”那隊長滿臉堆笑的對諸葛鳴鴻說道:“將軍,這小子平日裏就是個烏鴉嘴,將軍您別聽他胡咧咧,我回去收拾他!”
“不”諸葛鳴鴻說道:“今夜月黑風高,我軍兵力不足,萬一孫海成夜襲大營,我軍必然會十分被動。”他頓了一頓,下令道:“傳我軍令,全軍著甲而臥,巡邏隊打起十二分精神,萬一有人襲營立刻吹響號角!”諸葛鳴鴻身邊的一員副將躬身道:“末將遵命!”轉身傳令去了,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各個帳篷裏窸窸窣窣的掀被子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甲片碰撞的聲音,半晌,士兵們穿好了盔甲又躺下了,諸葛鳴鴻又叮囑了那隊長幾句,帶著親兵離開了。
就在諸葛鳴鴻布置著一切的時候,孫海成已經率領三萬重甲步兵來到了東海軍的大營之外,孫海成趴在大營外的一處草窠裏,看著近在咫尺的諸葛鳴鴻,悄悄取出了隨身的手弩,孫海成相了相距離,發現手弩無法夠到轅門內的諸葛鳴鴻,他暗暗的按了一口氣,收起了手弩,片刻之後孫海成聽見東海軍大營中一陣騷動,好像所有士兵都穿上了鎧甲,孫海成心裏暗道一聲:“好厲害。”他接著伏地身體趴在草窠中。
不久,孫海成見諸葛鳴鴻已經走遠,孫海成伸手拍了拍趴在自己身旁的一名校尉打扮的年輕人,那校尉點了點頭,撐起身體半跪在地上,從肩上卸下一張黑色的雕弓,搭上了三支羽箭,慢慢拉開弓弦,接著就聽見弓弦一振,三支羽箭離弦而出,隱沒進了黑夜中,片刻之後東海軍大營轅門上的木城樓中,三條黑影掉了下來,接著那校尉又放了兩箭,射落了轅門上掛著的兩盞燈籠。孫海成猛地站起身,手中狼牙棒一指,大喝一聲:“殺!”三萬鐵甲重步兵一擁而上,轅門瞬間失守。東海軍大營中的巡邏士兵聽見轅門處傳來的異樣的聲音,那隊長一把扯下腰間的牛角號,放在嘴邊吹了起來,刹那間悠揚沉重的牛角號聲傳遍了大營,原本安靜的大營瞬間變得人聲鼎沸,每一座帳篷裏都有穿著鏈甲的士兵跑出來,回到帳中剛剛想要休息的諸葛鳴鴻聽見號角聲彎到一半的腰猛然直起,伸手從桌上拿起一雙鐵鞭,一掀帳門衝到帳外,發現大營中已經亂作一團,那些穿著鏈甲的東海士兵在睡夢中被號角吵醒,迷迷糊糊的衝出帳門,卻驚訝的發現一支精銳的重步兵已經衝進了大營,就在那些東海士兵愣神的時候,孫海成麾下的重甲步兵手中的銅脊重劍已將砍下了數百顆人頭。不過東海軍畢竟是精銳之師,僅僅在片刻的慌亂之後就回過神來,他們三五成群的結成小型盾牆,用從不離身的戰斧砍殺著從上來的北野步兵,兩支軍隊殺作一團。
“當!”孫海成的狼牙棒被人擋下,孫海成定睛一看,擋住自己狼牙棒的是兩隻胳膊粗的竹節鐵鞭,而鐵鞭的主人,正是一身青色盔甲的諸葛鳴鴻。孫海成大喝一聲,手腕一翻,狼牙棒順勢而起,棒身上五寸長的鐵釘掃過諸葛鳴鴻的胸甲,一陣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過後,諸葛鳴鴻的胸甲上,多出了幾道印記。諸葛鳴鴻知道麵前這個大半張臉都被頭盔遮住、手中拿著一根狼牙棒的人不好對付,他深吸了一口氣,手腕一翻,兩根鐵鞭一橫一豎掃向孫海成,孫海成看清鐵鞭來勢,橫過狼牙棒一檔,“當!”一聲輕響,接著孫海成耳邊響起一陣疾風,一根鐵鞭向著他的太陽穴橫掃而來,孫海成大驚,原來剛剛諸葛鳴鴻的第一鞭是個虛招,他利用左手的鐵鞭成功的引開了孫海成的注意,使得他全力擋下自己的左手鞭,而就在孫海成以為自己擋下了那一鞭的時候,諸葛鳴鴻右手的鐵鞭卻變換了招式,從豎劈變成了斜劈,孫海成見那一鞭來勢洶洶,情急之中孫海成雙腿一軟,身體順勢躺在了地上,諸葛鳴鴻的右手鞭擦著孫海成的耳根掃過,隻帶下了孫海成耳根的一小塊皮。
諸葛鳴鴻見一擊不中,孫海成又倒在地上,他大喝一聲,雙鞭齊舉,從上至下如泰山壓頂一般砸向孫海成,孫海成躺在地上眼看著兩支鐵鞭山一樣的向自己壓來,鐵鞭劃破空氣時帶起的風甚至有些刺痛他的臉,他不敢硬接這一下,雙腿用力一蹬,身體滑出丈餘,勉強躲開了這一擊。死裏逃生的孫海成腰腹一用力整個人從地上彈起,落地之後狼牙棒橫掃而出,想要利用自己武器的長度優勢壓製諸葛鳴鴻,但是諸葛鳴鴻身高八尺七寸,比孫海成整整高出三尺,一對三尺長的鐵鞭在他手裏不啻於兩柄短槍。孫海成見諸葛鳴鴻的兩支鐵鞭舞的密不透風,就在一旁試探性的進攻,想要抓住諸葛鳴鴻的漏洞置他於死地,功夫不負有心人,諸葛鳴鴻的鐵鞭不知為何突然慢了不少,孫海成抓住這個空檔,狼牙棒直刺而出,諸葛鳴鴻雙鞭交叉於胸前,堪堪架住狼牙棒,孫海成右手抵住狼牙棒尾,將狼牙棒向前推去,諸葛鳴鴻用雙鞭死死架住狼牙棒,雙腿不自覺地向後退,一連退了三十餘步,諸葛鳴鴻覺得後背抵住了什麼東西,無法再退,便用盡全力家住狼牙棒,沒想到孫海成見諸葛鳴鴻用盡全力想要架住狼牙棒,原本抵住棒尾的右手突然向上一滑,抓住了狼牙棒的棒身,左手握住棒頭下方一握之地,接著雙手用力上挑,諸葛鳴鴻正在用力,忽然覺得手中一輕,接著就看到碩大的狼牙棒向自己的麵門飛來,諸葛鳴鴻想要用鐵板橋躲過這一擊,卻發現後背被柵欄抵住,情急之下諸葛鳴鴻當機立斷,扔掉手中雙鞭,一把握住狼牙棒長杆上孫海成的左手,孫海成本以為自己的這一擊會將諸葛鳴鴻打的腦漿四濺,沒想到在狼牙棒上的鐵刺離諸葛鳴鴻的麵門還有一寸多的時候,原本一往無前的狼牙棒卻突然停住了,不管自己怎麼用力,狼牙棒都像是被生鐵鑄死了一樣,無法移動分毫。孫海成頓了一下,就在這一瞬間,諸葛鳴鴻右腳飛起,正中孫海成的小腹,孫海成感覺小腹如受錘擊,大叫一聲放開狼牙棒倒在地上,狼牙棒此時已經到了諸葛鳴鴻手中,諸葛鳴鴻見狀,雙手高舉狼牙棒砸向孫海成,卻見孫海成猛地翻過身,接著諸葛鳴鴻覺得眼前一花,片刻之後他的左眼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諸葛鳴鴻扔了狼牙棒,捂住左眼。這時孫海成緩緩站起,手中拿著他隨身的手弩,而諸葛鳴鴻眼中,插著一根八寸長的弩箭。
諸葛鳴鴻一聲慘叫:“混蛋!”伸出右手握住左眼外的弩箭箭尾,一把將弩箭拔了出來,但是弩箭上的兩對倒鉤卻帶出了諸葛鳴鴻的左眼眼球,諸葛鳴鴻用僅存的右眼看著手中的弩箭,說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妄棄!”說完諸葛鳴鴻張嘴將弩箭箭頭上自己的眼球噙在嘴裏,咽了下去。看著嘴角殘存著血絲的諸葛鳴鴻,孫海成驚得呆住了,盡管手中有剛剛撿起的狼牙棒,但他卻不敢上前。諸葛鳴鴻滿臉是血站在那裏,指著孫海成大喝一聲:“小子,來吧!”說完雙腳發力,身體如離弦之箭一般想孫海成撲來,竟然想以血肉之軀赤手空拳與手持狼牙棒的孫海成交戰。孫海成迫於諸葛鳴鴻的威懾,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但隨即他看見了諸葛鳴鴻手中沒有武器,於是孫海成一聲長嘯,狼牙棒舞出滿天光影將諸葛鳴鴻罩在其中,諸葛鳴鴻見狼牙棒每一下都是打向自己上半身,惡狠狠地咬了咬牙,舉起左臂迎向了鐵刺森森的狼牙棒,“哢嚓!”隻聽一聲脆響,諸葛鳴鴻一聲悶哼後退了幾步,左臂扭曲的彎了過去,白森森的骨茬暴露在空氣中,左臂已是斷了。孫海成見諸葛鳴鴻左臂已斷,長嘯一聲揮動狼牙棒向諸葛鳴鴻頂心砸來,諸葛鳴鴻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住胸口翻騰的血液,抬起頭看著狼牙棒離自己越來越近,諸葛鳴鴻卻沒有選擇後退或者躲避,他的嘴角反而現出一絲微笑,腳步加快向前,竟然迎向了孫海成的狼牙棒!
孫海成見諸葛鳴鴻自己送到狼牙棒下,大喝一聲:“找死!”狼牙棒當頭砸下,但是在狼牙棒落下的一瞬間,孫海成覺得自己麵前白光一閃,接著孫海成心口一痛,“哢嚓!”狼牙棒落下,諸葛鳴鴻的頭骨應聲而裂,在諸葛鳴鴻倒下的時候,孫海成驚訝的發現他的臉上竟然掛著一絲微笑,接著孫海成轉過身,想要繼續衝殺,卻聽到耳邊一聲驚呼:“將軍!”接著一名北野軍校尉撲到孫海成身邊,孫海成此時還一臉不解的問道:“何事?”那校尉瞪著一雙牛眼看著孫海成的胸口,孫海成從那校尉的眼中分明看到了恐懼,他順著校尉的目光緩緩低下頭,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胸口端端正正的插著一柄匕首,那匕首已經完全沒入自己的身體,隻有短小的銅柄露在外麵,孫海成此時才明白,剛剛自己胸口的一痛是什麼,他慢慢地感到自己的胸口越來越痛,心髒的律動像是要把自己撕成兩半,“當啷!”狼牙棒落到了地上,他伸出右手捂住胸口,鮮血透過他的指縫汨汨流出,孫海成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慢慢地他的雙腿失去了力量,當他的雙腿再也無法承受身體的重量時,孫海成高大的身體轟然倒地。“將軍!”那名校尉驚呼一聲衝到孫海成身邊,看著那柄齊根沒入孫海成胸膛的匕首,手足無措,過了一會兒那校尉才猛然想起,一把扯下自己的一塊戰袍,替孫海成堵住傷口。孫海成此時已是雙唇慘白,深深的鐵青色也已經慢慢的爬上了他的臉頰,孫海成躺在地上,看著麵前滿臉淚痕的校尉,張開嘴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聲音已經非常虛弱,那校尉哽咽著回答:“末將……末將天武軍左衛第三營護軍校尉霍九江。”
孫海成呼出一口濁氣,強提精神吩咐道:“你……你立刻率……率軍,迅速擊潰這支東海軍……不必打掃戰場即刻……即刻出發,繞過千絕嶺,堵住東海軍主力的退路,把他們困死在商水東岸,記住……到了千絕嶺後立刻派人與薑雲霆將軍聯係,他會告訴你該怎麼做……”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孫海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伸出左手,解下腰間佩劍,遞給霍九江,說道:“你……你拿著這把劍……天武軍全軍如果有人不聽號令,立斬不赦……”霍九江接過佩劍,點點頭說道:“末將遵令,將軍,末將這就派人送你回百丈關。”
“罷了……”孫海成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己的傷自己知道……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我死以後不要急著安葬我的屍體,立刻率軍出發,記住……軍令……如山……”說完孫海成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將軍!將軍!”霍九江喊了兩聲,見孫海成毫無反應,霍九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輕輕將孫海成的戰袍和盔甲整理好,接著他站起身,拔出孫海成的佩劍,大聲喝道:“北野天武軍聽令!孫將軍已死,現在天武軍由我霍九江統率,孫將軍遺命:天武軍迅速擊潰敵軍,不必打掃戰場,即刻出發前往千絕嶺!”霍九江的話音剛落,天武軍中就爆發出一陣吼聲:“天武軍謹遵孫將軍將令,誓死追隨霍將軍!”霍九江見不遠處躺著諸葛鳴鴻的屍體,他走過去一劍斬下諸葛鳴鴻的首級,接著從地上拔起一柄長矛,將諸葛鳴鴻的首級挑在長矛尖上,又爬上了一輛裝載輜重的馬車,他高高舉起長矛,大喝一聲:“東海軍的將士們聽著,你們的將軍已死,爾等速速歸降,降者免死!”天武軍齊聲大喊:“降者免死!降者免死!”東海軍的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當!”不知是誰第一個扔下手中的武器,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殘存的萬餘東海軍士兵放下了武器,霍九江下令道:“第三營留下一個千人隊押送俘虜回到百丈關,然後就地驅趕俘虜修葺城牆!”話音一落天武軍中就走出一名千夫長,大聲喝道:“所有東海軍俘虜到後營集中!”在處理好了俘虜的事情之後,霍九江率領兩萬三千名天武軍重裝步兵離開了東海軍大營,向著千絕嶺進發。
與此同時,千絕嶺。
山穀中狹長的山路上,一支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穿行在山穀中,那些身披鏈甲的士兵組成的隊列如同一條巨蟒,蜿蜒在崎嶇的山路上。這是平東侯白焱率領的二十萬東海精銳,他們正穿行在千絕嶺的山路上。
“主公,斥候來報,前方再有五裏路,我們就可以走出千絕嶺了。”隊伍中部,一名身穿青色戰袍的將領對身旁的中年人說,那中年人點點頭,說道:“終於要走出這該死的山穀了!”他想了想,又接著說道:“傳令下去,全軍走出千絕嶺後就地休息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之後,長途行軍的東海大軍終於走出了蜿蜒曲折的千絕嶺,但是二十萬大軍僅僅在千絕嶺外修正了半個時辰,就又在沉重的號角聲和急促的羯鼓聲中踏上了前往商水的路。
在東海大軍出發的五天之後,白焱終於看到了不遠處有一條河流的輪廓,他長舒了一口氣,說道:“終於到了,雷淩雲那個家夥也真會折騰人。”白焱身邊的一員將領笑道:“主公,幸好我們東海的士兵都是步兵,要是換了西原的那些家夥,這五天的山路非把他們戰馬的蹄子走廢不可。”在中原各道的軍隊中,隻有東海是清一色的步兵,就連東海的將領在戰場上也從不騎馬,馬匹在東海隻是世家大賈平日裏代步的工具和運輸的勞力而已,東海的戰士崇尚步戰,他們認為隻有雙腳站在土地上,才能發揮出一個戰士的全部力量。因此在東海的軍隊中,馬匹隻是用作拉輜重的工具。
白焱聽了那遠將領的話,哈哈一笑,說道:“那是當然,我們東海的戰士僅憑一雙腳就可以縱橫天下,不像西原或者北野的那些家夥,打仗還要騎馬,我看呐,要是有一天沒有了戰馬,西原的那些老爺們怕是連路都不會走了,哈哈哈……”,白焱身旁的將領們也是紛紛附和:“是啊,我們東海的勇士才是真正的男人,隻靠一雙腳板就可以走遍天下,不像西原和北野的那些兔兒爺,幾十裏路還要騎馬。”、“要是讓我在戰場上碰見了北野的那個什麼星海鐵騎,我一定要讓那些平日裏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老爺兵們知道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戰爭!”、“不要說西原和北野,就算是和我們一樣生活在山地的南嶺,又怎麼樣?還不是一天到晚都騎在馬背上。”……
說話間東海的大軍已經來到了商水的東岸,白焱來到軍前,看著麵前的滾滾波濤,下令道:“傳令下去,飛熊軍左衛砍伐樹木搭建浮橋,右衛將沙土石塊裝填進麻袋裏,其他士兵原地紮營,將斥候放出三十裏。”將令一下,原本擁擠在商水東岸的東海士兵立刻各司其職,三萬名士兵放下了手中的盾牌長矛,拿起了輜重車上的麻繩,走向了商水東岸邊的一大片森林,另外三萬人則拿起了鐵鍬和麻袋,在岸邊挖起了沙土。數百名沒有穿盔甲的士兵離開了隊伍,他們矯健的身影隨著山形的起伏,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密林深處,而其他的士兵則取下背後的盾牌,從輜重車上卸下了一捆捆的帳篷,僅僅半個時辰,一座巨大的營地就在商水岸邊拔地而起。
白焱帶著幾個高級將領走進了大帳,待眾人坐定之後,一員副將從帳外走了進來,跪在白焱麵前說道:“啟稟主公,大軍紮營已畢!”白焱點了點頭,問道:“熱水燒了沒有?兄弟們在山路上走了五天了,沒有熱水燙腳可不行。”那副將回答:“輜重營已經燒好了熱水,這個時候兄弟們都已經在燙腳了。”
“嗯”白焱點了點頭,接著問道:“巡邏士兵派出去沒有?此地東、南、北三麵都是開闊地,不可不防。”那副將回答道:“巡邏隊已經派了出去,昊公子總共派了一萬人在周圍巡邏。”白焱聽了副將的話,說道:“昊兒人呢?”副將回答:“昊公子說大軍初到,周圍地形不熟,須防敵軍趁亂襲營,帶著一支巡邏隊沿商水南下巡邏去了。”白焱聽完,撚了撚頜下的胡須,笑著對諸將說道:“諸位將軍,孤育有十七子,長子鳴杲隻會一門心思學習治國之道,次子鳴杳是個花花公子,整天不學無術,唯有三子鳴昊聰穎好學且文武皆通,有孤年輕時的影子,故此次出征孤帶上了鳴昊。”白焱話音剛落,帳中諸將同時站起身,對著白焱說:“恭喜主公,有子如此,國之大幸!”白焱摸了摸胡須,笑道:“諸位將軍請坐,孤的這個三兒子雖然文武兼備,但是為人剛愎,不能容人,非君王之才啊。”說話間帳門又被掀開,一個身穿連環鎖甲、腰中掛著一柄短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帳中諸將一見那年輕人,一起站起身說道:“參見昊公子!”來人正是白焱第三子,受封安平縣侯,此次出征領左衛營統領的白鳴昊。白鳴昊走到白焱麵前,單膝跪下說道:“兒臣參見父親!”白焱抬了抬手,白鳴昊站起身,又對周圍的將領拱手道:“見過諸位將軍!”諸將紛紛還禮。眾人坐定之後白焱問道:“昊兒,你此去巡哨可有何發現?”白鳴昊站起身回答道:“兒臣此番巡哨,沿商水南下,一直到了中遊的太和附近,一路上發現商水沿岸人煙稀少,有不少村落此時已是空無一人,據兒臣看來,這應該是北野見父親大軍征討,將商水邊的百姓都遷走了。”白焱聽了白鳴昊的話,問道:“那你覺得北野又是如何知道孤要兵發商水?”白鳴昊一時語塞:“這……而臣不知還望父親明示!”
白焱站起身在帳中踱了幾步,問道:“你沿途所見的村落是否整潔?”白鳴昊回答:“都不是十分整潔,地上到處都是丟棄的衣物,有些人家中還有沒有帶走的玉米和紅薯。”白焱自言自語的說道:“村莊中甚是淩亂?還有未帶走的玉米和紅薯?”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說道:“這些村莊中的百姓是近幾日才被遷走的,北野對我們已經有了防備!”他的話一出,諸將大驚失色,白鳴昊問道:“父親怎麼知道百姓是近幾日才被遷走的?”白焱回答道:“村中甚是淩亂,就說明村民離開的時候非常慌張,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細軟;屋子裏有沒有帶走的玉米和紅薯,就說明離開的時候有人向村民承諾,他們不需要離開太長時間,玉米紅薯都是可以長期儲存的糧食,因此村民們就沒有刻意的把那些東西存放起來。”說到這裏白焱猛地問道:“昊兒,你派了多少人的巡邏隊出去?”白鳴昊回答:“兒臣總共派了一萬人在大營周圍巡邏。”
“不行!”白焱打斷了白鳴昊的話,他吩咐道:“必須立刻加強巡邏的人手,北野恐怕對我們已經有了防範,夏侯紹澤!”一員白袍大將站起身:“末將在!”白焱說:“你立刻加派兩萬士兵不分晝夜在大營周圍方圓一百裏巡哨,一旦發現有敵軍靠近,尤其是有敵軍騎兵靠近。立刻稟報!”
“是!”夏侯紹澤答應一聲,轉身走出大帳。帳中諸將見白焱甚是焦慮,不禁麵麵相覷,一員青袍將領站起身,說道:“主公,為何要特別注意敵軍的騎兵,我們東海的戰士是不會懼怕騎兵的!”白焱看了一眼那員將領,說道:“我軍紮營之處地形甚是不好,北方是狹長的商水上遊,南方則是寬闊的平原,我軍夾在這由窄入寬的瓶頸之處,萬一薛麟那老小子派遣騎兵從南方突襲我軍,我軍一時間被擠壓在狹窄的河岸上施展不開,一部分主力又會在商水西岸,來不及增援,要真是如此,我軍就會陷入極其被動的境況,而且現在商水中遊的村落又被人搬遷一空,孤心中甚是不安。”
正說話間帳中諸將忽然聽見大營中傳來一聲牛角號聲,那號聲不是平日裏的悠長沉重,反而是急促短暫,連續的三聲號角打亂了白焱的話,白焱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大喊一聲:“敵襲!”說完就率領諸將衝出大帳。
大帳外早已是人聲鼎沸亂作一團,十幾匹馱馬嘶鳴著跑出了轅門。白焱一時間竟然也不知所措,一員副將跑到了白焱麵前,半跪在地上說道:“主公,有一支軍隊突襲了我軍的輜重大營,燒毀糧草三十車。”白焱問道:“有多少人?”副將回答:“有兩萬餘人。”白焱說:“兩萬多人就敢突襲我軍大營?現在情況如何?”副將回答:“夏侯將軍已經率軍增援輜重大營,敵軍大部被奸,殘部大約三千人向西退去,夏侯將軍正在追擊。”白焱想了想,對那副將說:“速去傳令夏侯紹澤,不得追擊,立刻回營!”那副將領命而去。白焱看了看大營中的景象,對身邊的一員黑袍將領說:“柳洛城,你即刻率軍兩萬在大營南麵布拒馬陣。”黑衣將領雙手抱拳,說道:“末將遵命!”待柳洛城走遠,白鳴昊問道:“父親,為何要在大營南麵布拒馬陣?來襲營的是一支步軍啊。”白焱看了一眼白鳴昊,說道:“你還是太嫩了,孤來問你,剛剛襲營的軍隊是從哪個方向來的?”白鳴昊回答道:“是從西麵來的。”白焱接著問道:“那他們為什麼不從南麵來,南麵可是一片平原,利於大軍的展開。”白鳴昊回答:“南麵雖然利於大軍展開,但是敵軍的兵力不足,如果從南麵進攻的話,我軍也可以在南麵完全展開,這樣敵軍會麵臨全軍覆沒的危險。”白焱說道:“那如果是騎兵呢?”白鳴昊不解的問道:“騎兵?騎兵自然不會走西麵崎嶇的山路。”白焱說:“現在你可明白孤為什麼要在南麵設置拒馬陣了嗎?”白鳴昊撓了撓頭,說道:“而臣不知。”白焱一巴掌打在白鳴昊頭上,說道:“大營西麵的山地崎嶇難走,騎兵不可能從那裏進攻,而步兵即使從那裏進攻我軍也可以很容易的防守,但是南麵就不一樣了,北野的星海騎軍如果要襲擊大營,一定是從南麵進攻,因此孤要在大營南麵設置拒馬陣。”白鳴昊問道:“父親,您怎麼知道北野的騎兵要從南麵進攻?”白焱看了一眼麵前一臉不相信的兒子,笑道:“昨夜,孤在北野的細作傳來消息,薛麟已經派薑雲霆率領星海騎軍五萬向這裏趕來了。”白鳴昊恍然大悟道:“父親深謀遠慮,兒臣敬佩萬分。”
說話間大營的南麵傳來了陣陣馬嘶聲,白焱微微一笑,說道:“來了。”說完走進大帳拿出自己的雙刃戰斧,帶著一支雪墨劍士向大營南麵趕去。
大營南麵的轅門外,兩萬剛剛趕到的東海士兵手持圓盾長矛列成拒馬陣。東海的長矛形製與中原長矛也不相同,中原長矛大多長達一丈,矛杆多為鐵鬆木,矛頭多為三棱,而東海長矛長度大多隻有八尺,矛杆為鐵樺木,鐵樺木的硬度雖然沒有鐵鬆木強,但是鐵樺木的柔韌性要遠遠高於鐵鬆木,因此中原長矛雖然長,但是也極易折斷,而且東海的長矛矛杆重量輕,矛頭重量大,有利於士兵投擲長矛。但是東海長矛與中原長矛最大的不同在於矛頭,東海的矛頭是兩麵開刃的葉形矛頭,多為花鋼打造,十分堅硬鋒利,在矛頭與矛杆的結合的地方,東海人還鑄造了一對倒鉤,以免長矛從敵人的體內滑落。
整整兩萬名東海士兵手持長矛圓盾站在轅門外,前排士兵將圓盾舉到胸前,後排士兵半跪在地上將圓盾舉高,架在前排士兵的圓盾上,這也是東海特有的結盾牆的方法。看著不斷逼近的騎兵,一身黑甲的柳洛城大聲喝道:“鎖住盾牆!”騎兵越來越近了,前排的士兵甚至可以看到騎兵的戰馬呼出的熱氣,等到第一排的士兵已經能夠看清楚迎麵而來的騎兵手中騎槍槍尖上的光芒的時候,柳洛城手中長槍一指,下令道:“散盾!”隨著他的命令,前排的盾牆瞬間散開,後排的士兵幾乎同時投擲出了手中的長矛,數千支長矛夾雜著破開空氣的聲音撲向正在衝鋒的騎兵,如此近的距離投矛的威力是遠遠大於弓弩的,鋒利的長矛無情的插進了騎兵們的身體,前排的騎兵慘叫著落下戰馬,失去控製的戰馬又倒在了第二輪長矛雨中,數百具騎兵和戰馬的屍體堵塞了騎兵前進的道路,後麵的騎兵隻能勒住戰馬眼睜睜的看著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東海軍陣,一員將領打扮的人從騎兵陣中策馬上前,長槍一舉,身邊的騎兵們也投擲出了手中的長槍,但是騎兵們的長槍十分沉重,沒有戰馬速度的幫助僅僅在原地投擲根本沒有太大的威力,看著百餘支騎槍歪歪扭扭的飛向東海軍的盾牆,那員將領狠狠的捶了一下馬鞍,下令道:“全軍後退!”說完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盾牆,恨恨的一撥馬頭,率軍離開了。
“柳洛城,留在這裏,如果北野的騎兵還敢回來,殺光他們!”白焱說,柳洛城微微一笑,說道:“樂意效勞。”回到大營的騎兵們個個垂頭喪氣,原本應該高高飛揚的日月飛鷹旗也毫無生氣的搭在旗杆上,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一個戰袍上繡了一隻飛虎的將領,他低垂著腦袋,長槍也倒拖在地上,戰馬走進了轅門,那將領翻身下馬,摘下頭盔,隨手扔給身邊的一名士兵,走進了大帳中。
坐在帳中的虎皮交椅上,薑雲霆又想起了剛剛自己的突襲,本來是勝券在握的一次突襲,沒想到白焱竟然像是能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在轅門外設置了拒馬陣,自己麾下的星海鐵騎不僅沒有殺死一名東海的士兵,還反而折損了將近兩百人,想到這裏薑雲霆就怒從心頭起,一拳砸在桌上,桌子上的一個白瓷茶杯被砸得粉碎,鮮血順著薑雲霆的指縫流了下來。
就在東海和北野的軍隊在商水對峙的時候,一場驚天變故正在烈元城內上演。
“陛下,現今天下大亂,我們正好可以坐山觀虎鬥,等各大諸侯打的兩敗俱傷的時候,陛下隻需要一道詔書,就可將天下英雄金收入彀中。”滿頭白發的老臣皇甫軒站在空曠的承元殿上說道。鐵王座上的皇帝站起身,說:“太師,朕聽這句話已經聽了很多遍了,可是你說的天下諸侯兩敗俱傷的時機卻遲遲沒有到來,你讓朕如何還有耐心再等下去!”皇甫軒抬頭看了一眼王座上的皇帝,說道:“陛下,為君之道就是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老臣懇請陛下再等待一段時間,老臣以為,最多再有一年,天下諸侯必亂!”皇帝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坐在了鐵王座上,說道:“也罷,就依太師。”
離開了承元殿後,皇甫軒回到了自己府中,剛一坐下就有個家人打扮的中年人從外麵匆匆走了進來,在皇甫軒耳邊低聲說裏些什麼,皇甫軒聽完臉色一變,問道:“此事當真?”那家人回答:“千真萬確,小的不敢哄騙老爺。”皇甫軒點點頭,說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塊銀錠,約有十兩左右,遞給了那家人,家人接過銀錠剛要離開,皇甫軒又叮囑道:“記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不可再讓第三人知曉。”那家人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家人走後,皇甫軒站起身在廳中來回踱步,一名侍女走進廳中將一杯茶放在皇甫軒桌上,皇甫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滾燙的茶水順著皇甫軒的咽喉流下,“咳咳咳……”皇甫軒被茶水燙的一下將茶杯扔到了地上,茶杯應聲而碎,冒著熱氣的茶水流了滿地,氤氳出陣陣煙霧,也許是茶水起了效果,原本狂躁不已的皇甫軒漸漸安靜了下來,他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喊道:“來人!”一名家人應聲而入,皇甫軒從腰間取下一塊玉璜交到家人手中,吩咐道:“你拿著這塊玉璜立刻到安慶親王府,麵見安慶親王,請安慶親王務必與今夜子時到烈元城東三十裏的千鷺島,就說我有要事要和王爺商量。”那家人答應一聲,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