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江漁的車程越來越近,沈迦因猛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上大學之後,每次回家,她的內心都極為複雜。如果她可以不用在離開的時候跟家裏要錢,那麼心裏就會稍微平靜一些。而現在——
念一坐在車上嘰嘰喳喳,羅文茵則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沈迦因一聲不吭望著車窗外。
說到沈家,她的心情絲毫不明確。沈家養育了她沒錯,卻在對待她和弟弟的態度上,除了父親之外,其他人都是表現出明顯的不同。或許,到了這個時候,她不該怪怨他們這樣做,畢竟她不是親生的。可是,人的心,總是不能由著自己說了算。如果不把自己當做那個家庭的一份子,如果對那個家庭視而不見,又怎麼會難過呢?一定會心平氣和吧!想要融入那個家,想要成為那個家庭的成員,卻總是發現彼此之間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這層膜讓她怎麼都無法貼近他們。久而久之,心情,就複雜了起來。回家,對於她來說,不再是像很多同齡人一樣那麼自然的一件事。
車窗外的景色,逐漸熟悉了起來。
司機並不是很清楚那個地方,導航儀的提示也有些繞路,沈迦因便給司機指路,一路到了江漁的家。
然而,車子還沒到家,就聽見了哀樂聲。北方的哀樂,嗩呐的角色那麼明顯,嘈雜又讓人心痛。
沈迦因的心,不禁一緊。
這個聲音,好像是從沈家那周圍來的,難道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羅文茵看著沈迦因陡然而變的臉色,不禁問道:“你怎麼了?”
沈迦因忙笑了下,道:“沒事沒事——”這麼說著,她的心卻還是提在了嗓子眼。
車,終於停在了沈家門外的路邊,沈迦因看見了靠著院牆的挽聯和花圈,一個挨著一個。
怎,怎麼了?
她來不及去想,車子一停下就拉開了車門跳了下去。
正好有人前來祭奠,帶著挽聯和禮金,嗩呐隊和鞭炮隊出來迎接客人,隊伍後麵,是全身素服的沈子豪。當姐弟兩人的視線相接,沈子豪徹底驚呆了,連要還禮都忘記了,愣愣地站在那裏盯著路對麵的沈迦因。
子豪?為什麼?
沈迦因的腦子裏,突然之間有個什麼念頭閃了一下,閃過之後,她卻不知道這個念頭去了哪裏,也沒有辦法再去追,兩條腿,不自主地一步步向前挪去。
家裏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子豪穿成這樣?為什麼他要出來迎接客人?奶奶去世的時候是爸爸這麼——
她快步朝著沈子豪跑了過去,鞭炮在她的身邊炸響,羅文茵剛要下車,看著這情形趕緊摟住念一在車上等著。
“姐——”沈子豪叫道,低低的一聲。
這幾年,他一直以為姐姐死了,如果她活著,怎麼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可是,那個馮秘書,每次都和他說沈迦因活著,隻是去了哪裏不知道。久而久之,他也變得不相信了。
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自從他被人抓了剁掉手指之後,他就意識到姐姐的身邊是不安全的。他能夠遇上那樣的事,那麼姐姐呢?會不會也有意外?可他不敢這麼想,他生怕自己這麼想的時間長了,想法就會變成現實。可是三年下來了,姐姐依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用馮秘書告訴他的話來安慰等待姐姐的父親,可是,父親直到去世的那一刻,也沒有等到她回來!
沈子豪衝向了姐姐,靜靜拉住了姐姐的胳膊,不停地從上到下從前到後觀察著,似乎在檢查她有沒有什麼毛病,有沒有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子豪,怎麼了?你跟我說,你這是怎麼了?”沈迦因盯著弟弟,不住地問。
弟弟哭了,抱著她,哭了。
這時,鄰居親戚們都發現回來的人是迦因,是沈家的迦因回來了,三年沒消息的迦因回來了!有人已經攙扶著沈子豪的母親從院子裏出來——
“佳佳?佳佳?”母親的聲音,從人群裏傳了過來。
沈子豪趕緊鬆開了姐姐,擦去眼淚,拉著姐姐的胳膊走向了母親。
“佳佳,真的是佳佳嗎?”母親顫抖著手,撫摸著沈迦因的臉。
那滿手的粗繭,是沈迦因熟悉的,當那熟悉的繭子觸摸到她的皮膚的時候,沈迦因猛地哭了出來。
“好,好孩子,閨女,別哭了,別哭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還,還能送你爸最後一程,他,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會——”眼淚,從母親的眼裏不斷地湧出來。
冬日的這個村莊,在團圓的日子裏,哀樂聲伴隨在這一家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