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的自然沒錯,我爸是個殺人犯,最終被押赴刑場槍斃了。爸死的那年我不到兩周歲。
我爸是位退伍軍人,轉業後在食品公司從事生豬收購。沒兩年食品公司垮了。我爸就在城北菜市場租了個攤平時賣水產活魚,冬季屠狗賣狗肉,有時也去養豬場幫人殺豬,賺點外塊。
爸在部隊裏就是廚師,刀功一流,去魚鱗,剝狗皮,捅翻肥豬,手法熟練一氣嗬成就跟庖丁解牛差不多。菜市場上的人都叫他周剝皮,人多嘴雜,咬音各異,叫著叫著就沾上大地主周扒皮的光,幹脆成了周扒皮。
我爸出事那年的冬天,城北菜市場一共有三家攤販經營狗肉,人們都說同行生妒,我爸他們三家卻懂得分工合作,互惠共羸,我爸負責剝皮,去骨,剁肉,另外兩家負責進貨跟銷售。
那天,天上下著小雪,嗬氣成霜,很冷。市場上客人不多,生意很清淡。
中午時一位姓張的攤主提議先去吃飯。他年齡比我爸大,我得叫他張老伯。張老伯見肉鋪還有數邊狗肉沒賣出,就提議挑兩塊好肉到就近的餐館下個火鍋去去寒,吃完飯下午再分頭去各大餐館上門把剩下的狗肉推銷了事。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走,我不介意親自上灶露上兩手。”我爸興致很高。
“好好好,周老兄在部隊就是大廚,你的菜很合我們的口味。”另一位孫叔也很高興。
那家叫好再來的小餐館裏同樣因為天氣原因,生意清淡,沒有一個食客。都是老主顧,店老板聽爸說自己動手弄菜,樂得清閑。
鼓風機一響,大煤爐灶火紅一片,狗肉香氣也慢慢飄蕩出來。
我爸畢竟是部隊裏麵的廚師,出手不凡,火鍋上桌後連餐館老板也拿著筷子擠過來開懷暢飲,不時挑拇指讚歎:“老弟,好手藝。我們倆合夥開個火鍋店怎樣?”
我爸笑說:“開火鍋店地段要好,還要餐具桌椅店租裝修都是一筆大投入,我剛結婚才兩年,孩子剛出世真沒本錢?”
張伯和孫叔也向爸勸酒隨聲附和:“錢不是問題,我們入股,我們入股。”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天四個人一共開了三瓶白酒。搖搖晃晃出門時,餐館老板大著舌頭相送:“老弟,老弟,明天,明天再來哈。明天我們就敲定火鍋店的事。”
三人中,孫叔的酒量最次,腳步踉蹌已分不清東西南北了。爸和張伯隻得攙著他跌跌撞撞往回走。
快進城北菜市場大門時,孫叔竟然詩興大發,一邊走還一邊吟唱:“我頭一回喝這麼多酒,痛快。白,白日放歌需縱酒,青春作伴……,作伴好還鄉。”
搖搖晃晃的三人迎麵碰見一位菜農挑著兩簍剩菜低頭疾行。
“喲,李大哥,今天這麼早就收攤?”我爸認識這位菜農,他就是對麵攤賣大棚蔬菜的老李。
老李頓足說:“哎呀,你們仨去那兒了,還不趕快過去,你們仨的狗肉鋪都被人抄了。小孫,你媳婦秀秀被人打了。還不趕快去看看。”
孫叔的酒立時醒了一大半,他媳婦可是個有四個月身孕的孕婦。中午吃飯的功夫臨時叫她過來看著狗肉鋪,一會兒功夫竟然出事了。
誰他娘的這麼猖狂?
孫叔立馬跑起來了,我爸和張伯在後麵攆。
遠遠就見肉鋪周圍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閑人,其中夾雜著女人的哭泣和叫罵。
有好心人在勸:“都消消氣,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們不能再打人家了,她可是懷了孩子的孕婦。”
“嗬,懷了孩子,孕婦?孕婦了不起,大肚婆又有什麼了不起。老娘,以為沒見過孕婦?……”
這時,孫叔已經衝進了人群。他看見自己的媳婦正坐倒在泥水中,一隻正撐著冰冷的地麵,另一隻按著腹部,披頭散發,臉上極其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