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兒是女孩兒。因為是女孩,一出世,爸在產房門外便拂袖而去。所以娟兒在整個童年、少年是默默的。默默的起床、穿衣、刷牙、洗臉,然後穿過爸爸陰鬱臉色的影子,走進通往學校萬道朝輝的旭光裏。
娟兒的靜默有時讓人心憐,偶爾她管之叫“爸”的那個人注意到了,就從電視屏幕裏抬出頭,盯著娟兒沉思一陣,望久了,張張嘴,卻是不知說什麼好,末了,叫一聲:“娟兒,給我泡杯茶來。”
娟兒就聽話的泡來一杯茶,細心的吹去浮在杯口的白沫兒,杯把兒衝向爸,雙手捧著遞過去,脆生生叫一聲:“爸!”。爸接過來,臉子還是沉沉的,看不出風雨,好像還沒有從若幹年前毫無準備的落敗中緩過來。娟兒每看到爸鬆垮垮的臉就難過,疑惑自己是不是爸親生的。
娟兒十八歲那年參加高考,一不小心成了當地的高考女狀元,以超出分數線八分的成績,考取了上海交大。爹接過錄取通知書,翻過來倒過去瞅那張紙兒,仔細鑒定一番後冷著臉還給娟兒,好像那不過是張電費單子。
娟兒一直是夢遊狀態,親戚朋友昔日同學,圍在身邊嗡嗡嚶嚶,她好像落進了蜜蜂群,這些蜜蜂甜著呢,還有一些外來的蜜蜂,近道的遠道的聞名而來,拖著子女找娟兒介紹經驗。娟兒隻管憨憨的笑。除了爸在她頭頂時不時飄過一絲陰雲外,生活真美好。
娟兒成了名人,也成了忙人,一所私人培訓學校瞅準商機,特聘娟兒傳經送寶,一三五日,一周四次,為不同年齡階段學子們講授如何成為高考狀元,中小學生家長們趨之若騖,趕著孩子來聽課,每節課教室都擠滿了人。
娟兒很開心,站在課堂上的她越講越自信,亮閃閃的眼睛裏飛舞著七彩斑瀾的花蝴蝶。
時間就在一節課一節課中飛快地流逝,距離大學報到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今天晚上是在培訓學校的最後一節課,校方在對娟兒萬般祝福後,送給娟兒一個厚厚的信封。娟兒揣著厚厚的信封心口怦怦直跳,像腳上安了彈簧的小兔子,飄然又堅韌的向家的方向飛去。
夏日的夜強勁而有力,急馳的汽車呼嘯而過,將搖曳多姿的街燈劃出一道道斑駁的色彩。濕熱的空氣裏到處充滿躍躍欲試的分子。
娟兒想吃一回肯德雞,用自己剛剛領到的錢犒勞犒勞自己。於是她在往家的方向折了一個彎兒,穿過已經涼下來的街心公園。一條黑影尾隨而去。
撞擊、驚叫,搶奪、奔跑,追趕、呼叫……。
……破碎……
娟兒的世界最後隻剩下個破碎。
還好是爸急時趕到,趕跑那道黑影惡魔。原來爸一直暗中跟著她。
爸——。娟兒捧著爸的照片泣不成聲。別走,你還欠我一個說法,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
照片裏的人沉悶著一張臉,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