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後娘(1 / 1)

孫老二抽了媳婦一個響亮的嘴巴子。一時間死靜死靜的,餐桌旁三個孩子六隻眼睛全盯在孫老二身上,4歲的麼兒驚恐地一時看看爹,一時看看娘,撇開了葫蘆瓢卻又不敢哭出聲。

事情的起因是由於二丫的一句話,她拿起筷子吃飯時孫老二的媳婦對她說,告訴老師後天的校服費一準交上去。二丫呼嚕了一口粥:“不用管了,已經交了。”

咦?啥時候交的?從哪兒拿的錢?

“俺奶奶給的。”

“啥?”兩個大人登時警惕起來。

二丫大概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吞吞吐吐不敢再說,悄悄的碗向桌子裏麵推去。

“咋回事?老實說,那可是120塊啊,她一個老婆子哪有那麼多錢。”孫老二的媳婦瞪著一雙眼逼問。似乎眼前就是那個再舊的衣服也收拾的平平坦坦,總也梳著溜光水簪,默言寡語卻長著一副深諳世事眼睛的婆婆。她不喜歡這個婆婆,她不喜歡她那雙眼睛,仿佛時刻在嘲笑她的窩囊與無能,似乎在笑她養孩子更像是在養豬。

“俺奶奶不讓說……”

“說不說,給你就要?說不清她那個錢從哪兒來的。”孫老二的媳婦也許是氣急,隻不過是在教訓孩子一時口不擇言而已,從她嘴裏蹦出來的話向來比她腦子的旋轉速度要敏捷,所以,就發生了開頭的一幕。

打了人的孫老二赤漲著臉,怒視著老婆。剛才他老婆的話犯了他的大忌,觸痛了他心裏的一塊隱疤。現在村裏傳瘋了,說他娘天天後半夜去找村西頭的劉破爛,老婆的這番話就像是當麵給了他兩耳刮子,一下子點著了他的心火。

他娘住在村西,那是村裏劃給他宅基地後留下的老房子,三間頭,獨門獨院,再往西就是個垃圾場了。這裏還有一些老戶,和他們家一樣,新的宅基地都給孩子那輩子人蓋去了。說來這個“娘”並不是孫老二的親娘,他的親娘早就過逝了,那時他已經半成年早記事了,親不親後不後明白得很,他還記得當時是他狠挨了他爹一捶才勉強叫的“娘”。那個女人眯縫著眼輕輕“哎”了一聲。他很少叫她娘,打他爹去世後更是一聲也沒叫過。用他的心思,這都已經習慣了,喊不喊的都也是一家人了,不過這一家人卻疏遠的很,所以他成家後劃給塊宅基地就匆忙搬了出去。

他孫老二摸著良心說,對這個娘還算是夠接濟的,逢年過節,隔三差五的都會送米送麵過來,每月的月錢20塊,不多,不過對一個不出門子也沒啥大開銷的老太太來說也能說的過去,村裏的許多老人也不過如此了。

孫老二幹了七八年的村辦小工廠年頭裏倒了閉,還好他有一門電氣焊的手藝生活才不至於陷入困頓。就是這樣,他每月也沒斷了月錢,孫老二思前想後想不通,他還有哪裏做得不好,讓這個“娘”竟然老杏出牆給人說三道四,丟他老孫家的人。

那些瘋言瘋語燒得他坐不住腳,盼到了夜深人靜,悄悄起身貓向老宅子。

許是他來得晚了?老宅子大門上了鎖。他想都沒想,直接向劉破爛家走去。

這天的月亮可真明啊,把腳底下的小草都映得通亮,路過的幾戶人家都熄著燈,孫老二像做賊一樣掩著自己的聲息,卻仍聽得到自己牛一樣呼呼喘氣的聲音。

村口的垃圾堆得兩人高,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反射著怪異的光,各種垃圾也在月光下發酵著難聞的氣味。村裏各條街每天都有人把各點上的垃圾運往這裏,這裏是個存儲場,三兩天村裏就派輛大車拉一回。

由於村子整體在向東發展,這裏四周又淒冷得很,所以平時罕有人至。在夜光下,這個垃圾堆像個怪獸趴在當地,更像是一個容易引人聯想的犯罪現場。

“劉老哥,你看看,這個東西能賣錢不?”一個蒼老的女聲毫無預警地響起,驚動了一隻耗子從孫老二腳下“嗖”地竄過。

“這個造紙廠要,單獨放,和別的摻一起就不值錢了。”又有了一個老男人的聲音。

“哦,這拾個破爛也這麼多學問啊。”

“可不,可這活兒不著人待見,被人看不起。”

“嗯,要不俺晚上才敢出來,怕別人見了給俺兒抹黑,好像孩子不管我似的。就是麻煩你晚上也不能睡,帶俺兩天,等俺明白了就自己出來。”

“說啥呢,反正我睡得也晚。你說你吧,也不算過不動了,吃喝孩子也管,安安實實幹幹淨淨的多好啊,做啥也和俺這沒人管的孤老頭子一樣掏垃圾呢。”

“唉,孩子艱難啊,廠子倒了,起早貪黑去外邊幹活掙的也不多,家裏有仨崽兒,還得顧著我這個沒用的老婆子,趁我還能動,能給孩子省倆是倆吧。”

“大妹子喲……”

孫老二抬不起自己的腿走路了。

月上半空,孫老二的後娘背倆個布袋向家走來。

驀然發現,一根半截樹樁直直的立在自己家門口,她眯縫起昏濁的老眼借著月色上下打量。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