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茶水間途中,薛海娘心頭思緒萬千,她慣於揣摩旁人心思,近乎是前世身居高位時之本能,而今,北辰旭與南叔珂之間非同一般的交集明眼人皆會有所察覺,更別論她這位再世為人,心思謹慎之人。
軒閣終日未見客來訪,南叔珂作為禪讓帝位的清惠王、當今陛下自幼相知相識的血親,其尊貴無匹的身份皆是叫他無時無刻不身處風口浪尖。
而北辰旭,北朝前帝子,十餘年前不知因何故被遣送至南朝的質子……
十餘載前——
薛海娘步伐微滯,幽灰瞳仁隱隱可見睿智眸華。
依著零星記憶推斷,南叔珂昔年七歲入北朝為質,十年後南朝天子以秦門關作禮將年僅十歲的南叔珂贖回朝中。北辰旭於十四年前因北朝戰敗,北朝天子將其以廢帝子身份將其遣至南朝為質。
是以,北辰旭與南叔珂於北朝四年間相知相識、相惺相惜也並無不可。
可,南叔珂自邊境回朝已是多時,而她入軒閣侍奉近一月除今兒察覺異常。莫非,今兒的確是南叔珂與北辰旭頭一回相敘麼……
心存疑慮,薛海娘已是行至茶水間。
宮人素來待質子苛薄,曆朝來皆是如此。是而也使得北辰旭無飲茶習慣。而這茶水間漸漸地也成了無人走訪之地。
薛海娘熟稔地將手伸至紅梨木底層二格匣子,取出普洱,慣性地將其擱在茶漏中,抬手時卻一滯,唇際揚起一道笑弧,隨即將普洱擱回原處,自二格匣子下又取出一方茶塊。
待薛海娘正欲將烹煮好的茶水呈上時,茶水間卻不知何時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真真是毛手毛腳,連烹煮一壺茶都這般墨跡,也不曉得蕭貴妃怎的便將你指來侍奉殿下……”醇厚而略帶磁性的聲線響徹,回蕩在狹隘且靜謐的茶水間,顯得格外清晰。
薛海娘撇了撇唇,妖冶瀲灩的眸一道無奈一掠而過,旋即轉身微揚下頜,眸光爍閃凝著環著雙臂倚在茶水間朱漆梁柱的男子。
“殿下尚未發話,怎的你倒是指手畫腳?奴婢瞧著林焱公子既是有暇來這,想必殿下與王爺那兒也無需多人侍奉。”薛海娘挑釁一笑,雖以微賤婢女自居,可言語間卻不見謙卑者姿態。
林焱撇過頭望向庭外皓雪紛飛,環著雙臂,閑適而隨意,儼然一副不屑與女子較真的姿態。
薛海娘暗暗翻著白眼,隻覺得林焱而今一副故作君子的高尚姿態異常引人發笑,就如同未及冠的無知少年一般。
薛海娘身段纖巧,端著茶具與烹煮好的茶湯稍一側身便往林焱身側穿梭而過,也未與那故作君子姿態的少年招呼一聲,旋即便依著原路返回,叫那少年瞅著直哼著她不知所謂、不守尊卑。
而她亦是見慣了林焱以一副主子的姿態惡言相向,步履輕盈、從容而閑適。
待薛海娘依著原路返回原先之處時卻未見北辰旭與南久禧二人,稍稍困頓後,登時便恍過神來,緊接著便是暗暗惱怒,想來方才林焱之所以前來茶水間尋她,估摸著是北辰旭知會他前來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