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久禧不喜女子著藍色。
藍,原是滿腹經綸,效力國家與百姓的清廉之臣加身之物,怎可加身於女子。
是以,昔日他也未見其真顏,便勒令侍人將其趕出殿外,永世不得再參加選秀。
然,卻不曾想今時今日,上天與他開了一回玩笑,他昔日心心念念,與其紅梅樹下結緣的佳人,竟是昔日他棄如敝履,不屑一顧的秀女。
他原是可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將佳人攬入懷中,如今卻隻能冒著凜風寒雪,在此一搏佳人笑靨。
“姑娘原該是朕枕邊之人……”許是夜宴之上醇酒入腹,一時忘情,南久禧下意識抬手輕撫上薛海娘的鬢角,卻在薛海娘正欲側身閃躲時指尖微怔。
終是未曾觸及她肌理一絲半毫。
“終是朕唐突了。如今你與朕毫無瓜葛……”他黑曜石般的瞳孔蘊著些許異樣眸華,似深潭浮動著幽光。
他醇厚低啞的嗓音尤為惑人,不知是否因飲了酒的緣由,此刻的他瞧著倒比記憶中的他更具禍亂眾生的本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普天之下的臣民皆歸皇上所有,更枉論奴婢僅僅是宮中眾多侍人之一,豈會與皇上毫無瓜葛?”薛海娘迎上他略顯迷離的眸,紅唇翕動,所道之言卻是連她自己都難以深信。
果然,歲月總是會抹殺一些東西。
恨意雖未消減,可如今麵對他時,卻已是不複昔日那般作嘔憎惡,她已是能平心靜氣地與他交談周旋,已是能將他視作生命中再單純不過的過客。
如此,甚好。
“姑娘可是在向朕暗示……”他微眯著眸,唇線微微上揚,記憶中他的唇線極美極是惑人,勝過女子千倍。如斯般邪肆隨性的模樣倒是將帝王的貴胄之氣展現得淋漓盡致。
“皇上可曉得奴婢姓甚名誰。”薛海娘嫣然一笑,卻是巧妙地轉移話題。
薛海娘望著他猶如深潭般的瞳仁映襯著她豔若桃李的明媚容顏,他的眼裏,此時此刻好似除了她之外便再無旁人旁物。
南久禧怔了怔,一時語遏。
薛海娘唇際揚起一道笑弧,卻是略含自嘲與落寞,殊不知,她已然能收放自如。
“薛氏海娘,但請皇上記著奴婢芳名。”
“薛海娘——”他微闔著眸,輕呢著這聽上去再尋常不過的女子閨名,心頭卻是泛著些許他彼時尚且道不明的異樣思緒。
“好,朕記著。”
他近乎是下意識地輕抬健臂,試圖將眼前叫他魂牽夢縈的人兒攬入懷中。然,卻在指尖觸及她衣袂尚且存絲毫之距時,堪堪一滯,他似是仍謹記著縈繞心頭那抹意念,如今的她已非昔日伏身於他丹墀之下的女子。
薛海娘循著他視線往下移,觸目之處卻是他堪堪停滯於她腰側的指尖,瀲灩鳳眸一抹怔然稍縱即逝,遂仰麵粲然一笑,“時辰已晚,奴婢不敢打攪聖上歇息,若是冒犯皇上龍體安康,奴婢吃罪不起。”
南久禧大笑,與平素笑意不達眼底的森然截然不同,他笑罷,複又凝視著薛海娘的眼,頗是讚賞道:“朕倒是些許好奇,薛愛卿何德何能竟是能教養出你這般伶牙俐齒、八麵玲瓏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