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宛跑出監牢,陽光刺傷了她的眼睛,她手撫胸口,黯然神傷。回頭看向監牢出口,兩個士兵正將牢門拴上粗大的鐵栓,從鐵柱縫隙可以看到通住牢房的黑暗逼仄的地下階梯,她的鼻端仿佛還殘留著那潮濕發黴的氣息。那道牢門像人間與地獄的隔斷。
黃警官麵色微妙地走過來,語帶嘲諷地說道,“董小姐何苦熱臉去貼冷屁股,像沈子貿這樣的人真不識好歹,董小姐是何等人物,就是要死的人能看上董小姐一眼也會求閻王要在人間多留片刻。怪不得是死刑犯的料兒,辜負董小姐這樣的佳人,也活該如此”說著拿眼覷著董宛。
聽到死刑犯三個字,董宛身子一顫,她抬起臉冷冷地說,“怎樣才能救他?”
黃警官一愣,隨即笑起來,“董小姐真會開玩笑,這批鬧事的學生上鋒已經下令要嚴懲不殆……”
董宛不待他說完,就將手裏的錢悉數塞俸上,冷聲問,“告訴我怎麼才能救他”
黃警官看了看手裏的錢,不動聲色地揣進兜裏,心思早轉了一百八十圈,他話鋒一轉,“上邊雖然有命令,但天高皇帝遠,主動權還不是握在閆署長手裏,閆署長叫他生,他死不得,閆署長叫他死,他就得立刻去見閻王……董小姐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帶我去見他”
黃警官暗自一笑,這女子果然上了他的圈套,想他老黃做了二十年的監獄官,這職位也該升一升了。誰不知警署的黃署長沒有它好,就好女人和古玩。女人他是不缺,不過像眼前這樣的女人恐怕閻署長見都沒見過,漂亮的女人遍地是,像眼前這女子這種氣質風華卻實屬少之又少的。
“那董小姐跟我來?”黃警官比了個請的姿勢就向樓上走去。
董宛等了有五分鍾時間,黃警官才從門內走出來,臉上的表情曖昧不明。他不陰不陽地說,“董小姐,閻署長有請”
董宛點點頭,打開門走進去。剛一進去,便看到一個身著警服的大胡子胖子坐在正中的沙發上,倒是有幾分威嚴。看到董宛走進來,他欠了欠屁股。
“董小姐?”董宛一進來,大胡子便瞭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之後,目光轉移向一邊的一麵雕花古鏡,似完全不把董宛看在眼裏,頗為傲慢。
從董宛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鏡子裏映出的影像,其實她的影子便投射在鏡子裏,靜如處子,娉婷若素
素百荷。
“閆署長你好”董宛輕輕點頭。
董宛一介弱女,而在他麵前卻一派鎮定自若的樣子倒勾起閆胡子幾分好奇。
“董小姐光臨寒地,有何貴幹?”一派官腔,明知故問。
“小女有事不明想請教閆署長”
“哦?”閆胡子終於把目光移到董宛臉上,就再也移不開。
“請問閆署長沈子貿犯了什麼罪,以至於被壓入死牢?”
董宛問話咄咄逼人,原本柔宛的氣質卻偏偏籠罩在一層剛強正義裏,柔中有剛,剛中帶柔,渾身帶刺卻隱而不露,那張略略繃緊而又沉靜如水的小臉硬是讓人移不開視線。
“沈子貿……?”閆胡子皺眉,這個名字在哪兒聽過?
“就是這次被警署冠之以‘鬧事’的學生……”
“哦,原來董小姐是為這件事找我,幸會,幸會”閆胡子恍然站起來,背著手在董宛身邊轉了兩圈,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董宛。
董宛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閆胡子終於站定在她麵前,一張胖臉莫名就嚴肅起來,“這批學生刊印不法刊物,散播反動言論,對社會造成惡劣影響,政府出麵封停刊物,他們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滋眾鬧事,挑撥群眾造反,這犯了政府的大忌,書麵語就叫謀反罪,董小姐應該知道此罪的厲害吧?”
董宛輕輕一笑,說道,“沈子貿他們隻是立人學校的學生,剛剛走出校門,心胸純良而熱情,明報也明明隻是一份校報,它刊印了許多校內軼事供學生玩賞,另外還宣揚一些社會進步,婚姻自由的進步思想,雖然也有一小部分怦擊時政,但都無傷大雅,也隻是這些純真學子們看不慣官場的黑暗腐敗,而發之於言論,卻都是實有此事,肺腑之言。恐怕是由此得罪了一些相關之人,反倒給他們頭上扣了一頂‘反動’的大帽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孫先生尚宣揚民主,民生,閆署長,難道在我們大上海連言論的民主都沒有了嗎?”
閆胡子愣怔片刻,哈哈大笑,“董小姐真是伶牙利齒,讓胡某刮目相看,胡某此生最敬仰的便是女中豪傑,董小姐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