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立人學校的學堂裏,學生們正在上自修課。沈子貿看了會兒課本,心裏覺得有點煩燥。下意識地他用手指勾起脖子上的紅絲繩,將玉拽出來,套在食指上用拇指輕輕地轉著,用指肚感受著玉壁的那四個刻字,人卻怔怔出神,腦子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什麼呀?”同桌夏若楠瞥見他手指上綠瑩瑩的東西不禁好奇的扭頭過來。
沈子貿忙藏起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裝做看書。
夏若楠噗嗤一笑,“小氣鬼,不讓看就算了”
沈子貿也笑了,放開書扭過頭來問她,“夏若楠,你說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
夏若楠一愣,頰上飛起兩朵紅雲,她雙眼看著前方說道:“古人有句詩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喜歡一個人就是這個樣子,一分鍾看不到他就想他,看到了呢有時候又想躲他,看到他對自己笑就像喝醉了酒一樣,看到他對別人笑心裏就妒忌的要命”
沈子貿促狹地說,“還挺有經驗的,說你自己呢吧,我們的夏若楠大小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夏若楠啊地一聲麵頰緋紅,她狠狠地捶了沈子貿一下,“胡說什麼呢”
沈子貿又躲又笑,大家都向他們這邊看過來,兩人忙收斂了。夏若楠心如撞鹿地低頭裝著看書,而沈子貿也突然沈靜下來。
他用手支著下巴,明亮的雙眸像沉澱下來的一泓潭水。
他又想起了董宛。他隻是因為和董宛同齡所以才願意和她接觸聊天,也隻是因為他覺得她應該像夏若楠她們一樣接受新教育,新思想,可她卻因為父母之命懵懵懂懂地就嫁給了哥哥,所以他才對她有種特別的憐憫,給她借書看,幫她講詩詞。
可是真的隻是這樣嗎?或許開始是這樣的……可後來為什麼就變成一天見不到她,心裏就好像缺了什麼似的,總是坐立不寧,而隻要見到她,他心情就會變的異常的好,就像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陽光。而再後來看到她和哥在一起他就覺得很別扭,看到她對哥笑甚至提到哥的名字,他心裏就莫名的堵的慌……
難道……沈子貿如潭水一樣清亮的眼睛突然落入了一道陰影,他困惑地搖頭,不會,不會的……然後他抓住自己的頭發,感覺頭仿佛就要炸裂開來。
“沈子貿,你怎麼了?”夏若楠輕輕搖著他的身子。
沈子貿將頭埋進臂彎裏,手指掐著腦袋,輕喃著,“不會,我不會……”,可是他的心裏卻早已經被苦澀淹沒了。
早晨,杏兒端著洗臉水和白毛巾來到落紅軒門前敲門,每天早上起來這是她第一件事。
宛小姐應該已經起來了吧,她唇邊掛著笑猜測著。
“進來”屋裏傳出董宛的聲音,杏兒隨即推門進去,她立刻呆住了,手裏的銅盆咣當當落地,水也撒的到處都是。
“小姐,你……”杏兒怔怔看著董宛。
董宛坐在床上烏發披了一肩美麗的像支睡海棠,她正隨手將幔帳勾起來,見杏兒失常的舉動不禁問,“杏兒你這是怎麼了?”
“大少爺他……”杏兒舌頭都打結了,床上明明就睡著小姐一個人,而昨晚她明明看到大少爺回來了,那大少爺……
正想著,書房的門響了一聲,沈子商從裏麵走出來,杏兒瞪大了眼睛,沈子商的出現完全證實了她的想法。
難道這麼長時間大少爺和宛小姐都沒合房嗎?她腦子裏嗡的一聲,臉上起了驚慌的神色。
董宛扭頭看到沈子商突然明白了杏兒怎麼會這副表情,她嚇得捂起嘴,而杏兒此時已經轉身飛跑出去,門咣地一聲來回撞著,讓人有點心驚肉跳。
沈子商蹙起了眉,他扭頭看向董宛,董宛已經從床上下來,身上隻穿著薄薄的短衣褲,黑瀑一樣的頭發披散著,水瞳微訝,臉色有點蒼白,卻越發顯得比往日多了一份楚楚風情。
董宛咬著唇,翦水雙瞳怯怯承受他的注視,她像做錯了事的小女孩,卻讓人陡地心生愛憐。
“我……昨晚忘記鎖門了”董宛呐呐地說道。她交握著雙手垂下頭去,如果杏兒去告訴太太、老爺,那麼……
沈子商默默看著她,她一直垂著頭,雙肩輕輕地顫著,烏黑的長發垂下去遮住了她的臉,他真想走過去一把將她攏在懷裏。可是他的手緊緊地握起來,隻是淡淡地說,“沒關係,杏兒不會去亂說,你先把衣裳穿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