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爸和媽都需要你,還有哥……我不能帶你走,可是你就在我的心裏,不管走到哪兒,你永遠在我這兒”少年把少女的手移到自己心口。
“沈子貿,我不能沒有你,如果看不到你,我就會死……”少女滿臉淚水。
少年溫柔地替她抹著眼淚,“我不會讓你死,我會陪在你的身邊,以另一種方式”說著,少年輕輕推了少女一把,少女感覺自己的腳踏空了,身子向濃濃的霧靄中跌下去。
“啊~”董宛咳了一聲幽幽醒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醒了,大少奶奶醒了”丫頭們都像無頭蒼蠅似的嚷起來,沈子商俯在董宛身前,抓住她的手腕,“宛兒,你醒了?”他聲音平淡,像是董宛隻是睡了一覺剛剛醒來。
董宛的目光滑過他憔悴而越發棱角分明的臉頰,抬起手指想觸摸他的臉,卻在半途又無力地垂下來,沈子商捉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心貼在自己唇邊,“宛兒,我不會讓你丟下我,即使你要走,我也會跟你去……”
董宛緊緊地抿著唇,她的唇蒼白如素素白花,一顆淚珠滑下她秀美的臉頰。
沈子商吻著她的手心,“宛兒,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
“孩子?”
“嗯,我們的孩子”沈子商的手帶著她的手貼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董宛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蠕動,“孩子……”她唇角彎起一個蒼白的笑容。
“沈子貿的朋友樊家川是北平大學的校長,沈子貿去北平後樊家川就舉薦他去五洲國立大學擔任副校長,由於沈子貿才華出眾,人又熱情開朗很快就贏得大學生們的喜歡,樊家川很早就和沈子貿認識,兩個人思想很接近,有著共同的理想和抱負。樊家川去天津後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沈子貿很快就經他介紹也加入了黨組織,而且他成為地下黨組織中的一員,表麵上雖然他是五洲國立大學副校長和教授,暗中卻與國民政府委派的校長以及國民黨勢力作著鬥爭,他熱情地向學生們宣傳進步思想,鼓舞他們加入中國共產黨為祖國的獨立解放而奮鬥終生。經過沈子貿的努力,他為黨發展了一批優秀的青年力量,而且他還加入了國興社,創辦國興報,撰寫文章專門揭露黑惡勢力和白色恐怖,他的筆名被許多愛國青年所熟悉和敬仰,更被國民黨反動派所痛恨壓製,這一切都在悄悄在進行,沒人知道‘刀貝’就是五洲國立大學年輕的副校長沈子貿,但是後來由於黨組織中出現了漏洞,被一些叛徒告密,沈子貿的身份暴露被捕入獄,還沒等黨組織營救,他就被他們殘忍的殺害了……董宛,你別傷心,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這是沈子貿常念的句子,現在他雖然走了,但他死的有價值……”雖然這樣說著夏若南的臉上卻滿是眼淚。
董宛很早就知道夏若南深深愛著沈子貿,而現在沈子貿去了,而這個女孩含著淚卻還是那樣堅強。她不知道沈子貿是怎樣愛上自己的,因為不管從哪方麵看夏若南才更適合他,他們有著共同的經曆,共同的理想,可是愛情是沒有理性和無法預知的,他偏偏愛上她。
“夏若南,你也入了黨?”
夏若南緊定地點了點頭。
董宛欽佩地看著她,“你一定要小心”
“會的”夏若南握住董宛,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遞給她,“這是他是遺物……”
白色的絹帕已經被濃重的血跡渲染,像豔紅的花瓣觸目驚心,手帕上依稀可辨認出絹秀的繡字:紅酥手,黃騰酒……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打開染血的手帕,手帕裏包著一塊瑩綠的玉扳指項鏈,紅絲繩因為鮮血的浸染而愈加鮮豔,那枚玉扳指仍是那麼翠綠晶瑩不染塵埃……
董宛顫抖地手指撫摸著扳指內壁的刻字:琴瑟鳴鳴。她的唇開始抖著,將染血的手帕輕輕地貼在頰邊。
他一直把這枚玉扳指當寶貝一樣戴在身上,而現在他不在了,它卻如此完好的回到她身邊,可是她的那塊已被她遺棄,久經波折,它們終於還是無法在一起。
夏若南看著董宛動容地說道:“原先他說要徹底忘記你,我起初不信,可是後來看他一股熱情全投進辦報紙,寫文章,發起大學生運動中,他在我麵前再也沒提過你,我以為他真的忘了,但後來我才知道是我又錯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你是他身體裏的血,是他心上的痣,是他眼底的一束光,他怎麼可能忘記你呢。董宛,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要幸福的活下去,這才是他希望的”
董宛點了點頭。唇角輕輕地摩挲手裏的白絹帕。霧氣重重中他輕輕攬著她,在她耳邊,“我會陪在你身邊,以另一種方式……”
…………
董宛慢慢將玉扳指戴在自己頸上,將染血的白絹帕小心翼翼地折起來,一層一層,如果折疊自己的心事,最後她鄭重地將它放在梳妝台的最深處。
她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小腹,臉上蕩漾著一種如月的溫柔。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會以另一種方式陪在我身邊嗎,從此永遠守著我,不離不棄。我相信,一定是你……
五年後--
春光明媚,空氣中飄拂著淡淡花草的氣息。沈府寬闊的門樓曆經歲月變遷依舊雕梁畫棟,氣勢不減。
此時沈府大門前回蕩著一串串孩童銅鈴般的笑聲。一個四五歲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和一個年輕女子玩著挑皮筋,小男孩極為可愛,圓圓的臉上有一雙格外明亮格外深黑的大眼睛,一笑起來頰邊有兩個深深的小酒渦,小男孩胖胖的小手將女子纖長的手指上纏著的皮筋挑起來,變成另一個花形。
“這下可要難住媽媽了”小男孩鬼鬼地笑著,偷眼看著被他喚做媽媽的女子。那女子也隻是二十來歲,她的身後便是名滿京城的商界翹楚沈府,可知她身分顯貴,可是女子卻隻穿著一身半舊的淡藍布旗袍,但是這樣平淡的裝束下卻半點不顯得她寒酸,她身上有一種獨特的秀麗而明媚的氣質,素淨的旗袍恰恰勾勒出她柔美娉婷的線條,就像一朵亭亭而立的玉蘭花,散發著淡而芬芳的香味。
女子秀麗的鵝蛋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她如花的唇角彎成柔美的弧度。她微微曲著身來適應小男孩的身高,聽了小男孩的話,她微微歪著頭,似乎在認真地想著對策。
然後她莞爾一笑,“還是小寶厲害,媽媽敗給你了”
“哦,小寶贏嘍,小寶贏媽媽嘍”小男孩跳起來,歡快的笑聲銅鈴般溢滿整條街道。女子微微笑著看著小男孩,她的臉上溢著淡淡的幸福安祥。
明媚的陽光照在街道兩旁高大的梧桐樹上,從茂密的梧桐葉下篩下無數金色光斑,寬闊的街道上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走過,氣氛靜謐寧馨。沒有人注意到在沈府斜對麵的梧桐樹下站著的男子,他穿著灰色的長衫,帽沿壓的格外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清俊而瘦俏的身影上看就能猜到他的五官一定很英俊。他的視線正靜靜地投向沈府門前,在點點的金色的陽光下,女子恬淡而微笑的臉讓他凝神注視。他的心底有股淡淡的熱氣慢慢散開,他的唇角因她的笑意而輕輕揚起來。他唇角的那朵笑容那般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