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半醒半浮生【三】
之一
胸口是徹骨的涼意，卿雪微微動了動身體，可牽扯著的是身體鑽心的疼痛，她光潔的額前漸漸沁出細密的汗珠。
她還，活著嗎？
房門似乎被打開了，有人推開門進來了。
卿雪用力想睜開眼看一看。
她隱隱的可以看到一縫光亮，有白衣在眼前晃動。手腕傳來微微的痛意，是當初祭天放血時的傷，有微涼的指端慢慢扣在手腕上，將纏在腕間的紗布緩緩解開。
“這麼長時間，為何還未痊愈？”那人清澈的聲音漸漸響起，帶著微微的心疼與些許的自責。
卿雪迷蒙的腦中微微回蕩著他的聲音，那聲音很是熟悉，似是她最熟悉的人。她現在的狀態不適合長時間的思考，她感覺又有些困了。
那人又用沾水的布巾將他額間的汗緩緩拭去。卿雪恍惚間還能感受到他的小心與輕柔。
“卿卿，我們回到稷山了。”手腕被人輕輕拉住，指端似乎碰到了輕柔的東西，觸感很好。似乎是那人的臉頰。
卿卿？很久沒人這麼叫過了啊。
他是誰？慕司？
對啊，隻會是慕司了，另外一個會叫她卿卿的人已經不在了。
就這樣，她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她每隔幾天都會短暫的醒來一陣，有時醒來，還會聽到他的讀書聲，感覺精神好時，還可以聽到殿外有女子的交談聲，有時隱隱可以看到他坐在她的床邊，拿著一本竹冊。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可以完全的睜開眼睛，身體也可以微微的移動。
那天，陽光很好，如一年前的稷山上一樣，暖暖的，卿雪慢慢睜開眼，慕司正拿著書冊坐在她的旁邊，卿雪正費力的掙紮著想從床上坐起來，腰間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圈住，她撐著床沿借著他的力道坐了起來。
卿雪轉過身，白色的發絲四散，她緩緩抬起頭，笑著解釋道，“真沒想到我還可以活過來呢，多謝慕司大人的照顧了。”
他微微垂下頭並未答話，隻是將被子緩緩往上拉了拉。
窗外的天氣很好，忽然來了興致，她轉過頭看著他笑道，“慕司，能扶我出去走走嗎？”
他愣了愣，她慢慢轉過身體，胸前的傷還是有些微微發疼，雙腿總算可以動了，有些知覺。
腳尖踩到了什麼柔柔的東西。在腳心軟軟的摩挲著，癢癢的。
她低下頭，腳下是一層厚厚的羊毛長毯。
身後忽然傳來他溫潤的聲音，“卿卿，稷山陰冷，小心著涼。”
卿雪如遭雷擊。
他清澈的聲音似在訴說一般，低喃道：“卿卿，我姓許，玖樓國第二十二位祭司。”
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悲傷。
“我不叫慕司。”
他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玖樓國第二十二位祭司許襄，歿於霄禾四百七十二年。腦海中的東西一直在清清楚楚提醒著她。
不對，他不是，他不是許襄。
許襄已經死了。
“卿卿，”他似是懂她所想，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傳來陣陣溫熱，“卿卿，你親眼看到我死了嗎？”
卿雪微微有些發愣，親眼看見？親眼目睹他如何痛苦地受那二十七道天雷？
曾經，在玖樓國溪殿南的宮殿裏，每天她都夢見他一個人在祭台之上，痛苦地受那二十七道雷，一個人孤獨的，寂靜的了無聲息的就那樣消失。
那曾經是她最陰暗的一段時光，她從不怕上蒼，可到底，從他走後，她開始恐懼夢境，酒真是個好東西，伴著她度過無數個落滿星辰的漫漫長夜。
那比現實還令她恐懼。
卿雪想抽出手，卻被他更緊的握住。他伸出手，輕輕擁她入懷，微微歎息道，“卿卿，我還在的，一直都在的。”
卿雪閉著眼靠在他的胸前，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跳動。
他溫柔的聲音淡淡解釋，“玖樓國的祭司若是攢了很多功績，便會多三十年的陽壽。隻不過，重塑身體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我很慶幸，當初救了你。”
卿雪閉上眼，嘴角微微揚起，“救了我，算功績嗎？我是本不該存於世的神”。
他的雙臂逐漸收緊，過了會，才聽到他的聲音微微響起，“算的，卿卿就是我的功績。”
是我這一生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