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閣在京城最繁華的中心,四周毗鄰著京城最大的茶樓和酒莊酒樓,這兒整日裏車馬不息,初一跑過來的時候恰好看到有恃才自傲的文士書生上台挑戰。
梨園閣裏一進樓便是一處空曠無比的大戲台,南邊便是供人賞戲的位子,東西兩側是留給戲子與樂師行走的地方。初一走到位子上坐下來,看到戲台上擺著兩張琴,琴後各坐著一個男子。文士書生早已擺好了架勢,一副要讓對方心服口服的樣子。然而他的對麵卻瞧不見人的模樣,隻能看到一簾打起的珠簾擋著,半截手臂露了出來。
“先生先請。”珠簾後的臨江仙道。
文士書生的眼珠轉了轉,對臨江仙說:“臨江仙莫非是想讓我先彈,你好摸清我的底細後發製人?這麼做恐怕不大公平吧。”
臨江仙倏爾笑了一聲,伸手在自己的琴弦上撥拉了一下,說:“既然如此,那麼我就鬥膽先開始了。”
這下那文士書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不吭聲,顯然是想讓臨江仙先彈奏。
初一看著那文士書生裝模作樣的架勢心中十分不屑:口口聲聲說著追求公道,結果還是想讓臨江仙先彈,自己好摸清了對方的底細,以便於後發製人。
潺潺流水,曲藝高卓。
臨江仙的手指在琴弦上流暢地劃過,隨即從他的指尖流瀉出一串清音雅樂,在場的人似乎都被他的琴音攥住了心智,癡癡地側耳聽著他的琴聲,連大氣都不敢喘。
隔了好半晌,臨江仙的雙手輕輕地在琴弦上一按,琴聲戛然而止,他似乎微微側過了臉對目瞪口呆的文士書生道:“先生怎麼還不開始?”
鬥藝鬥藝,如今卻變成了臨江仙一人的獨奏。
“我……我忽然腹痛難忍,想,想上一趟茅廁!”奇怪的是臨江仙的口氣十分文雅有禮,那文士書生還是被問得麵紅耳赤,磕磕絆絆地辯解了一句就推開麵前的琴一下子站了起來,急衝衝地溜下了台。
初一看著那文士書生跑下了戲台,然後低著頭一步也不停歇地衝出了梨園閣。收回視線,初一轉頭看向戲台子上僅僅露出了半截手臂的男子,她能感覺地出來方才臨江仙隻不過是稍稍露了一手,他真正的琴藝遠不止於此。
“既然那位先生已經落荒而逃,那今日的鬥藝便到此為止吧。”臨江仙說著也要推開琴站起身來。
初一見他要走,急忙從位子上站起,高喊一聲:“慢著!”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她今天來了,就不能空手而歸,初一這麼想著,就快步往戲台上走去,站在方才那文士書生所使用的琴旁,對著臨江仙行了一禮,道:“小女子鬥膽向班主討教琴藝。”
臨江仙似乎對於初一的出現很驚訝,他輕輕地“哦”了一聲,揚手請初一坐下,然後又問:“那請問是姑娘先來,還是我先開始呢?”
初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衝著那珠簾後朦朧的人影道:“班主承讓了,小女子既然已經鬥膽請教,也不妨再大膽一次。”說完,就纖纖素手輕巧地在琴上一彈一撥,頓時兩道琴音宛如月下精靈花中精魂般從琴弦上竄了出來。
台下的人齊齊抽了一口涼氣,似乎是被這美妙的琴音所折服了。
初一不敢怠慢,素手輕揚,勾抹斜挑,優雅靈活地在琴弦上舞動著。她知道臨江仙的琴藝與她旗鼓相當,更加不敢分心,隻管低著頭沉浸在她自己的琴聲中。
爹爹曾經教過她,琴音乃是心音也,琴藝的最高境界不是折服他人,而是征服自己。讓琴音訴說自己無法說出口的話,讓琴弦代替自己的脈搏和心跳,不是用手也不是用眼更不是用耳朵去彈去看去聽,而是用心。
如絲如訴,如怨如慕,餘音嫋嫋,三日不絕。
初一閉著雙眸,她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記得,她隻知道她有許多說不出口的話,她有許多繁雜難言的心事,她將這一切統統交付給了手中的琴,她心中的千回百轉俱化作了琴音的餘音繞梁。
一曲奏罷,初一心中竟然也輕鬆了不少。
“好!”忽然對麵傳來叫好聲,初一猛地一轉頭,驚訝地發現臨江仙的雙手並沒有接觸過麵前的琴,而且他一手掀開了麵前的珠簾,朝著初一走了過來,“姑娘好琴藝,我甘拜下風,這場鬥藝姑娘贏了,我願意率整個春絳班為姑娘唱滿整整一天一夜。”
初一有些意外地盯著臨江仙,細眉芙蓉麵,比女子還嬌媚三分,難怪京城裏傳言就連醉花紅的頭牌都對著臨江仙自歎弗如。不過,初一還是從臨江仙神采熠熠的長眸裏看出了屬於男子的銳利和英氣,她朝臨江仙一點頭,道:“那就勞煩班主到陸府裏來替我們大少奶奶的喪事搭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