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書庭把沙發的靠背調整了一下,這樣以便於包小樓能仰躺在上麵。“閉上眼睛。”仇書庭的聲音變得很低沉,語速減慢,營造出一種安逸平和的氛圍。
他忽然不再說話,包小樓閉著眼睛,隱隱感覺到窗簾被人放了下來,光線從明亮變得混昏暗,喲,這窗簾不錯啊,等下問問仇書庭是在哪裏買到這種窗簾的。周圍安靜下來,包小樓覺得有點困,聽不見仇書庭的腳步聲,卻聽見掛鍾的鍾擺一下一下擺動的聲音。原來這裏麵有個掛鍾,她進來的時候都沒有發現。
鍾擺有節奏地一下又一下,催眠的效果很不錯,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催眠師都會拿著個懷表在你眼前晃來晃去的。長見識了,琳琳的老公挺好的,他們將來還會在一起的……包小樓胡思亂想,漫無邊際,到最後在鍾擺聲中進入一種介於無意識和有意識的狀態中,類似與我們要睡著之前的那種說不出來的狀態。
仇書庭的聲音愈發輕,愈發低沉,喃喃的,就想枕邊的細語,“小樓……我們一起回去吧……想一想,十歲的時候,在蘇州,有一個叫向陽巷的地方……那裏有門牌嗎?有沒有寫著‘向陽巷’的門牌……”
半夢半醒中,在低沉聲音的帶領下,仿佛看見了一扇陳舊的大門,一個窄窄的小道,往下一看,是一雙髒兮兮的腳丫子,套著紅色的塑料拖鞋,餘光劃過一個綠色小牌子,白色的字——向陽巷!包小樓有點激動,仇書庭忽然停止說話,不再給她任何暗示,她又忽然平靜下來。
“阿城——阿城——”稚嫩的童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邊,一遍遍的呼喚,紅色塑料拖鞋的主人衝著一個大院子叫喚著。
幽幽的男音再一次響起:“你看見了什麼……那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的朋友……你是誰?他們是誰?”
包小樓想回答,可是張不開嘴,忽然看見大院子裏探出個人影,短短的頭發,清瘦的身材,個子不高,卻有一雙熟悉的眼睛,滿是笑意的,飛快朝自己走來。“包子姐!”
“不準叫我包子!你這個油條!”包小樓開始說話,嘴唇一張一合,手指一動一動,好像想抓住什麼,仇書庭把手伸過去,她就一下子抓住了,嘴裏又開始說話:“油條,跟姐姐去抓知了,不準像上次一樣放走它們了……”
仇書庭見催眠有了點進展,馬上說:“包子……和誰抓知了?”
“油條……三胖子,還有翠翠……翠翠,不要老是跟著我!油條,我們回家!”包小樓將仇書庭的手抓得更緊了。
“包子是誰?油條叫什麼名字……”仇書庭慢慢地問。
包小樓的嘴角向上一揚,顯得有點調皮,“包子就是我,油條是傾城……誰叫你這麼瘦,你就是油條……一毛錢一根。”
仇書庭暗暗發笑,笑了一會兒,又嚴肅下來,輕輕動動她的手,問:“包子,為什麼你不記得我了?你為什麼離開向陽巷?”
“我……”包小樓的眉心開始扭曲,將仇書庭的手越握越緊,牙關不住地打抖。
破碎了被壓抑的記憶,在一瞬間全部在眼前炸開——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天氣很冷,周圍軟軟的,暖和的,是被子嗎?對,在被子裏,好舒服……有人把門敲得震天響,不知誰家的狗開始亂叫。包小樓覺得有點亮光,睜開眼去看,隻見三個不認識的叔叔從外麵走進來,反手就把門甩上,其中一個人一巴掌把她的媽媽打趴下了。
“媽媽——”包小樓躲在被子裏,抓著被角不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