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勝之麵沉似水,心裏卻在緊張盤算成敗得失。高皇帝劉邦曾經殺白馬,與群臣盟誓,“非劉氏不可稱王”。但是,劉邦一死,呂後稱製,儼然就是惠帝背後的真皇帝。呂氏宗族權勢膨脹。外戚稱王,已經如箭在弦。暴勝之知道,呂氏外戚和劉姓帝室的流血衝突,已經白熱化。這個惡少年提出的“削呂氏”,是個真知灼見。所謂的“奪兩軍”,指的是奪取拱衛京師的南北兩軍的兵權。“奪兩軍”,這三個字讓暴勝之有一種如夢方醒的感動。對啊,要想出奇製勝,必須先控製住南北兩軍……
暴勝之生出相見恨晚的感慨。他忽然想拉住惡少年的手,敞開心扉,一起把酒暢談。但是,他立刻遲疑起來。削平呂氏,談何容易!呂太後多惡啊。誰敢跟這老太太叫板?你想啊。韓信曆不厲害?背水一戰,巧勝趙國。兵鋒所向,齊國崩潰。九裏山前,十麵埋伏,凶強叱吒的楚霸王都被逼得四麵楚歌、自刎烏江!韓信乃一代兵神,遇到呂後,就成了任她擺布的小傻子兒。一套編鍾,幾名宮女,就把一代名將變成了一縷冤魂!跟呂後鬥?壽星佬上吊,嫌自己太長壽啊?
片刻之間,暴勝之看似平靜,內心卻天人交戰了好幾個回合。最後,他決定,斯事重大,不可輕易表白,應該深思熟慮半年再說。
暴勝之淡漠地說:“少年,國事如麻,非你我所能左右。你且回去。本廷尉自有主張。”葉未央與周鼎告辭而去。離開廷尉府,周鼎腰也直了,腿也不發軟了,吃是麼也都能覺出味兒來了。兩人興衝衝回到小巷。周鼎逢人就講今天在廷尉府的風光表現。左鄰右居聽了無不豔羨。傳聞傳到素絲女耳朵裏。小女子心情複雜,葉未央能有飛騰之兆,這說明她有先見之明。可話又說回來,飛騰了又有她的什麼好處呢?他騰達了,還不知道便宜哪個無知的傻丫頭呢。素絲越想越生氣,就斷言道:“高興什麼?興許是做夢娶媳婦,空歡喜一場呢。”有人把素絲的話傳給葉未央聽。葉未央刻薄地說:“就算是做夢娶媳婦,也夢不到她素絲女的頭上!她不配讓我夢到!”
葉未央每天坐在屋裏,不敢外出。就怕出去的工夫,請他做官的人撲個空。每當遠處有粼粼的車馬聲,他就讓周鼎出去張望。張望的結果,卻總令人失望:不是富商運貨物,就是男婚女嫁鬧喜事。葉未央苦等了六七天,獨具慧眼來拔他出泥途的伯樂,就是不肯出現。
葉未央沉不住氣,拉著周鼎去廷尉府。周鼎真不爭氣,一到府門口,就把褲子尿濕了。葉未央隻得赦免了周鼎。周鼎以曬太陽為名,在外麵曬幹尿濕的犢鼻褲。葉未央隻身一人踏進廷尉府。暴勝之倒沒讓他久等,但也沒讓他開心太久。暴勝之告訴惡少年:“本廷尉對削平外戚不感興趣,本廷尉也幫不了你的忙。請你另尋出路。”葉未央被噎得心頭火起,一甩袖子站起來,說:“叨擾!”暴勝之冷若冰霜,揮手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