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際驅馳
太後接了妃嬪們的哭述,在賀月請安之際略提了提,總被賀月一句“兒臣自有分寸”就給堵死了,然後我行我素。賀月這邊行不通,就隻有勸風染了。毛皇後被褫奪了鳳印,關在下六宮中,關妃烏妃隻是妃子,不好出麵,因此,太後隻得硬著頭皮出麵找風染談話。
沒想到風染這麼好說話,輕易就答允了,太後摸出塊刻著名字的牌子放在茶幾上:“這是進出宮禁的腰牌,風將軍若是想見陛下了,隨時可憑腰牌進出皇宮……隻要在宮裏……宮裏宮外就沒話好說了……隻是風將軍不能再歇在思寧殿,哀家把菁華宮收拾出來,特送與將軍歇息,還望將軍莫要嫌棄。”
風染眼眸一銳,淡淡笑道:“煩勞太後娘娘操心了,臣不敢當。”太後這話說得客氣,意思是叫他白天做完臣子,晚上又去皇宮裏做男寵?這老婆子可真能物盡其用啊!若不是看在賀月份上,他真想出手把她掀出去。
太後既覺得有些委屈了風染,就想著說些貼心的話,拉近彼此的距離,也好補償補償,說道:“哀家好歹也算是個長輩,有些話,哀家想提醒一下風將軍……將軍身為男子,再是喜歡我兒,也當為自己將來打算。你們這樣,終是君臣忤倫,於禮不合,又沒有子嗣,不是長久之計。現今將軍權重勢盛,又得寵愛,大人們隻是一時不敢造次,隻怕將來,若將軍失了權位,敗了恩寵,又不再年輕,不知朝堂上那些大人們要如何攻訐刻薄將軍?聽哀家一言,將軍該於繁盛時,早留退路。”
太後雖然自私,一心替賀月打算,可是,這話卻是苦口婆心地提醒風染:沒有哪個男人能做一輩子的男寵,他們光鮮得寵的時間,比女人還短,一旦色衰愛弛,下場是可悲的,因此,一般男寵隻要稍有能力,都會及早謀求退路。太後並不知道風染很快就要衰老了,這些勸人的好話,便直戳進風染心窩裏,捅得血淋淋的。
太後說得婉委,所謂的“不再年輕”,應該是年老色衰吧?風染看著太後,不禁想:如果賀月花白著頭發,臉頰生著皺紋,目光渾濁,手指幹枯,反應遲鈍,他還會喜歡那樣的賀月嗎?
如果兩個人相守著一起慢慢變老,再老都不是問題。但問題是,他很快就會老成那個樣子,而賀月還正當年輕,賀月真不會嫌棄自己?可是,他連自己都嫌棄!試想想,若是自己一覺醒來,側頭看見自己枕畔是一張蒼老的麵容,又會是什麼感覺?風染完全無法去想像。
風染隻覺得灰心,仿佛做了場美夢,忽然被太後喚醒了,還沉浸在夢境中,完全無法適合這醜陋的現實,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太後看風染容色黯然,又安慰道:“雖說帝王恩寵,最是無常。哀家這個兒子,倒是對將軍專注得很,將軍不必太過擔憂。據哀家所知,自打皇後懷上了太子之後,我兒便未再臨幸過後宮妃嬪。哀家曾有勸過,才一個嫡子,還是單薄了些……”太後還在嘮嘮叨叨的碎碎念,風染已經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
賀月喜歡他,是非常非常喜歡,可是,他不能陪他到老,也不能給他留下子嗣,這便是他的命。
風染有些恍忽,不記得怎麼送太後離開的。午時,賀月散朝回來,聽說了太後來過,忙問什麼事,風染隻說太後來看自己,吱唔了過去。
賀月跟風染一起用過午膳,在後宅園子裏散了一會步,便一起去書房看奏折,批公文。書房本來甚是寬敞,賀月不舍得跟風染分開,便多設了一張書案,兩張書案遙遙相對,坐在書案後,一抬頭就能看見彼此,卻又能各不相擾。
按常規,冬季養兵,各地也就是些局部戰事,風染的公務不多,幾下就把一些日常公文給批閱了,用了印就叫府吏發出去照辦。風染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公事辦完了,抬頭看賀月,隻見賀月把幾份奏折攤開來放在書案上,一會看看這個,一會又看看那個,神態極是專注。
風染便拿手支著頭,定定地看著賀月。已經遜了位,風染一般不會去看大臣們的奏折,知道自己跟賀月的關係極是敏感,怕大臣們參劾自己幹政,深自避諱。
大約朝堂上又有什麼大事,才令得賀月想了又想,看了又看,難下決斷。知道賀月不比自己,看問題看得全,想事情想得深,解決之法總是力求中庸兼顧。
風染自己也做過皇帝,多少還是能體會一些皇帝的心理,雖然肩負一個國家的興衰確實是副千斤重擔,雖然皇帝並不能如想像般的隨心所欲,但那讓所有人都仰承自己鼻息的孤高地位,還是非常令人著迷沉醉。風染猜想,賀月一向喜歡把政事跟私情分開,大約也不會願意有人去挑釁他絕對孤高的地位吧。因此,賀月願意告訴他的,會主動跟他說,問他的看法,賀月不願意告訴他的,風染不想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