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越侯書房的大門禁閉,在淩府,這意味著不得有人靠近一步,除非有興越侯特命。
興越侯端坐於一虎皮墊紅木太師椅上,隔著一張桌子,在他對麵坐著的,是端木摘星。兩人固然可稱莫逆之交,可是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下交談,總是顯得有些突兀。
興越侯五歲的時候,端木摘星七歲,在這一年,他們第一次相見。因為兩家都是聖州地區的豪門,雙方父母平時的來往就比較頻繁,而恰恰兩個孩子有著一個共同的愛好:下棋。無論象棋、圍棋,兩人都為之癡迷。在淩府,淩子其一見到端木摘星,就會立刻一把將他拉走,將他帶到府中專設的棋室,非拚到頭暈眼花不可;而若是在端木城,端木摘星一見到淩子其,也必定立即拿出棋盤,也不顧什麼場合,什麼時間,非拚出個輸贏不可。兩人因為這一相同愛好而逐漸建立起深厚而堅固的友誼,淩家和端木世家也因為兩位新主人的友誼而關係愈加緊密。淩家統治著聖州的政治和經濟,而端木城則是聖州一帶的武林至尊,幾十年未變。
隻是在這之間,卻曾經有過一段小小的插曲,幾乎已為世人所遺忘。二十年前,當時的聖州地域,端木城並不是武林獨尊,與其針鋒相對的,便是鬱金山莊。鬱金山莊的主人世姓司徒,因此曆來稱為司徒世家。鬱金山莊建於聖山山麓,冬暖夏涼,是避暑離寒的好去處。但真正令鬱金山莊遠近聞名的卻還是其莊內數之不盡的鬱金香。作為極不易存活的花種,鬱金香在中華大地幾乎絕跡,不可思議地,在這裏,鬱金香卻瘋一般地蔓延,整個山莊之內,無處不見鬱金香,離莊一裏之遙,便可聞到鬱金香悠悠的清香。
司徒世家也是聖州地區一個古老的世家,隻是在曆史上一直不顯山露水,始終被籠罩在端木城巨大光環之下。可是到了這個世家的第十代宗主司徒浩然掌權以後,一切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司徒浩然絕對是聖州曆史上最具有領袖天賦和人格魅力之人。他接任後,先花了一年時間訪遍聖州所有古老的世家,完全一視同仁,並不因哪個世家興盛或衰敗而有任何不同的對待。接下來一年,他又率眾組建了聖州曆史上規模最大、氣勢最恢弘的鏢局——大聖州鏢局。從此,聖州道上的武林人士、生意人都有了一個安全的倚靠,凡是聖州大鏢局押的鏢,再也沒人敢搶了,聖州大鏢局這個招牌當時如果要賣錢的話,至少值半個聖州城。如果說司徒浩然接任後第一年之所為隻是樹立了自己良好輿論形象的話,那麼他第二年之所為就大大提高了自己及司徒世家在聖州武林中的地位。自己的地位得到穩固之後,司徒浩然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任何驕橫,甚至從不以宗主自居。他仍是常年做著善事,遇到災年,他都是盡其所能幫助災民度過困難,遇到倭寇流襲,他則會毫不猶豫的帶領山莊人馬進行格殺。在江湖上,隻要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凡是到聖州,必然要去拜訪司徒浩然,必然要去親眼目睹一下鬱金山莊美麗絕倫的鬱金花的世界。一時間,江湖上遍稱司徒莊主為“小孟常”,可見當時其得人心之高。
聖州每年都要評選出這一年中最具影響力的四大世家,參與評選的都是聖州地區最最知名和最公正的智者,因此這項評選應該說是相當權威的。司徒浩然接任的第三年,鬱金山莊在這一評選中便一舉升到第二位,成為僅次於端木城的豪門世家。而到了第四年,鬱金山莊竟然一下子在排名上超過了端木城,成為聖州地區新的第一世家,這在當時確實令眾武林人士大跌眼鏡,因為至少已有三十年,沒有哪個世家能撼動端木城的霸主地位,而短短數年間,鬱金山莊便由昔日的小世家變成足以與端木城相對抗的豪門,這怎能不成為武林人士茶餘飯後的焦點,怎能不引起端木城的巨大恐慌。偏偏第五年,鬱金山莊蟬聯第一世家,這下端木城當時的宗主端木霽終於坐不住了,家族巨大的榮譽使得他無法坐視不理,任何有辱端木城榮譽的事情他都無法忍受,可是他又有什麼能力去阻擋鬱金山莊的瘋狂發展,隻有眼睜睜看著鬱金山莊越來越強大。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這位老城主終於再也承受不住,於是伴隨著一次次暈厥,他已到了大限。氣息奄奄的老城主派人去叫來了老友淩老侯爺,並當眾要長子端木摘星給老侯爺跪下,老侯爺知道他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放不下,便表示無論什麼事情,他一定盡全力去幫助完成。老城主於是氣喘籲籲的提出了請求:他要老侯爺無論如何要在五年之內讓端木山莊重新成為聖州的第一世家。麵對臨終之言,老侯爺明知困難重重,也不能說不。於是,老城主閉了眼,而把複興端木城的重任轉交給了老侯爺。
從此,老侯爺也開始了唉聲歎氣,也開始了無奈,他畢竟不是端木城的人,不能幹預其內政,僅通過一些援助又怎麼能從根本上改變端木城的現狀,接下來的三年,鬱金山莊仍是高歌猛進,而端木城則開始節節敗退,到了老城主逝世後的第三年,端木城在四大世家中的名次已降到最後一位,而五年之期將至,老侯爺生怕完不成老城主遺願,於是更憂愁萬分,致使本來就不好的身體更垮了,老侯爺也到了大限,便把自己對老城主的承諾告訴了兒子淩子其,要兒子代他完成老城主的遺願。一定要盡全力去做。這是老侯爺在世上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