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的腳步,聲聲淩亂,劃破這秋夜的靜謐。我鬆軟地平躺在粉色百蝶爭香圖案點綴的羅帳內,眼神迷離,看不清那些出出進進、紛紅駭綠的慌亂背影。剝離的劇痛,在全身燃燒。
燭影搖擺,晦暗不明,隻有他聲聲執著的呼喚纏綿耳側。那呼喚如從遠山飄來,亦真亦假,像夢裏天空中漂浮著藍色絲帶那樣虛幻,我下意識的伸手想抓住它們卻被他的手緊緊捏住,罩在他濕潤的側臉上。
“十四弟,你怎麼還不出去?你以為你這麼挨這兒不走,蘭兒就好受些?太醫馬上就到,別誤了正事兒!”說著景舒便招呼幾個小廝將十四往外拉。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都給我滾出去!”他怒吼著將擁上來的下人踢倒,我想張口阻止他卻突然啞口失聲,隻能捏緊拳頭眼巴巴地看著他失措的背影。
不多會兒,蘇嬤嬤領了太醫院的醫判進來,“祖上有規矩,奴婢勸爺先回避一下。”他不聽,也不說,隻是趴在我麵前,抓起我的手不肯放開,“我要陪著你,直到你原諒我為止。”他一遍遍重複著,直到嗓子說啞。
一屋子的人都幹等著,景舒心疼地看著我一個勁的抽氣。
“出……去……你出去……”因為發了高燒,我嗓子幹得厲害,隻能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見他無動於衷,我便伸手用力推他,他的胸膛是如此的寬大堅實而我的力氣卻又這般的微不足道然而這其中卻包含了我所有的情緒,“我……不用你陪,我要……好好地活著,保住它……我不需要你,出去!”
景舒趕忙上前坐到床沿上,整理好百子圖的大紅引枕,扶我躺下,弄完這一切之後又向立在門外的查郎阿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十四拉走。
他走後,屋裏重歸緊張,但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有條不紊。接著我又臥床三天,幾處皮肉之傷不再如先前那麼疼了,隻是身體的元氣仍待恢複。
景舒端來一碗四君子湯,一勺一勺地喂我,“這裏麵有人參、白術和茯苓,都是補氣的好東西,你吃下去,氣才會順。這胡太醫是四爺特地請來的。弘昌就是他給保住的,那時候瓜爾佳氏流的血可比你多多了,還不是照樣救回來了?他懂西方的孕婦保健,所以可稱得上中西結合……有他在,這孩子一定會順利出世的。”
“謝謝你們!”我虛弱地說著,她莞爾,“見外了不是?我是她幹媽,日後決不虧待他!”
“可是……”我靠著她,眼淚吧嗒吧嗒地不受控製,“景舒,你不明白我心裏有多難受,他既然那麼在乎我為什麼還要和別人糾纏不清?他怎麼會那麼花心?要是放在現代,我肯定會甩了他……再聯係幾個黑手黨的狠揍他一頓,讓他永遠記住……”
“喂喂,打住!怎麼越說越離譜了……你誤解他了,其實人家一直隻當莊王府的格格是自己的妹妹。”她溫柔地拍著我的背,低聲說著。
我抹了淚問:“可當我問他…如果額音珠不與他同宗,他會不會娶她時,他居然告訴我……他‘不知道!’這說明什麼?這隻能……隻能說明他心裏有鬼!”
“人家畢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總會有些感情吧?反正那丫昨天已經進宮謝恩領旨了,誰也不能拿現實開玩笑。”她說著又喂了我一口。
我輕撫著渾圓的肚子問道:“你猜它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嘟著嘴笑了:“肯定是……男孩,因為你喜歡吃酸的,酸男辣女嘛。”
“那是因為我到這兒後得的胃病,他堅決抵製我吃有刺激性的食物,其實我是很喜歡吃,還記得開在梅亞紮附近的那家川菜館嗎……哇,那才叫棒呢!”
“原來你也去那兒啊?那家老板姓陳,人很熱情一見華人去就可打對折……”
“說出來你肯定不信,我帶德羅西、帕努齊去過那裏…我看我牛C吧?”我得意地衝她一笑。
“靠!布馮還是我的前男友呢!”
下午,額娘來看我,我以為她會驚天動地般的大哭一場,豈料她隻是不疼不癢地罵了我幾句。
“我原想讓沁芸跟來,可再過兩個月我們就要送她去內務府學規矩應選了,這會子得安穩些。我和你爹的意思是不讓她選上,而是留在身邊。”額娘邊折著我嫂子為寶寶做的小衣服邊說著,“我現在是怎麼看沁芸怎麼舒服,哪像你?粗粗笨笨的居然連針線活都不會……”
我嚼著蜜餞含糊地說著:“我是做主子的命,不會女紅那是應當的。”
額娘嘖嘖道:“喝!瞧你美的!”她一把搶下我的點心盒,“還吃這個?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太醫是怎麼跟你說的,這些日子要忌零食,多進些氣血雙補的藥食。”她沒教訓夠,又喚了紫陌來,“你這孩子現在是怎麼了?你家小姐自帶了你嫁了後就動輒生病吃藥的,我看也是時候請你回老家了,反正我府裏也從不缺貼心的人兒。”
我太了解我額娘了,她怎麼可能把我最貼心的丫頭換走?她無非是想嚇嚇她或是逗逗這個小姑娘,然後再弄些好東西賞賜給她以示補償,人老了,便嘮叨了,有事沒事的總要找點話題。這也是她的生活,我也不能說些什麼真啊假的壞了她的興致。果不出我料,她見紫陌板了臉便磨磨蹭蹭地掏出一封信遞給她,暖暖地笑道:“給,你表哥的!”紫陌一見,麵上一喜忙樂支支地跪安,跳出了裏間。
剛剛送走額娘,十四便從身後輕輕地環住我,“丫頭,今天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