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紐約一家著名的慈善醫院工作,是那裏的intern,已經實習了三年,成績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壞,在這個競爭殘酷的地方,中庸並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說危險。隻有全力以赴的人才能達到自己夢想的目標,這個條例適用於任何人:護士、實習醫生、住院醫生、主治醫生甚至主任。我並不是一個有天賦的人,我很清楚這點,所以我比別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進來的時候二十位實習醫生裏我排第十八,現在我在第五名徘徊,我相信如果有多一點的時間,我能進前三。
初秋的黃昏,做完一個動脈瘤切除手術後,我揣著一本雜誌,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醫院後麵隱秘的小花園,那個人跡罕至的角落裏有一架小小的秋千,像高大密林深處的小小鳥巢。平常在實在太疲倦的時候,我會給自己半個鍾頭的假期,去那裏解決一個三明治外加一杯熱咖啡,緩解一下近乎崩潰的情緒,小狗都有自己躲起來療傷的地方,人當然也應該有秘密避風港。
可是今天,我遺憾的發現,那個寂靜隱秘的小天地已經被人占據了。
乳白色秋千上坐著一個很年輕的男生,正百無聊賴地用腳尖點著地麵蕩來蕩去,聽到腳步聲,他迅速抬了下頭,看了我一眼後又明顯很失望地把頭垂了下去。我在旁邊站了一陣,咳嗽了兩聲,但是他似乎並不打算識趣的打算,我隻好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把手中的雜誌反鋪著墊在桌子上,然後打開自己的下午茶。
“你是病人麼?”我問。
我估計他應該是病人,雖然沒有穿住院部的衣服,但在醫院裏光腳穿拖鞋的人可不多。
他低著頭不說話。
我看了看他,又用中文問:“中國人?”
我不是很確定麵前的年輕人是不是純血統的亞裔,他穿一件寬寬鬆鬆的雪白襯衣,扣子鬆開兩顆,露出精致的鎖骨,外麵披著黑色的開司米毛衣,五官輪廓明顯比亞洲人深,皮膚也更白,但是頭發和眼睛卻是出奇的黑。
他還是不回答,但總算把頭靠在秋千繩索上斜睨了我一眼,神態像隻高傲又名貴的貓。我趁這一眼功夫看到他的全貌,迅速在心裏激動胡亂猜測,或許是混血兒?不過不管他是哪裏人,長得可真美,而且是我喜歡的類型,沒有絡塞胡子沒有強壯的胸大肌也沒有奇怪的刺青,非常非常幹淨秀麗,雖然有些蒼白單薄但五官輪廓是無可挑剔的完美。
他自顧自地蕩著秋千,驕傲得像個沒有經紀人就拒絕回答任何問題的大明星,我終於覺得有些無趣,隻好低頭咬了口三明治。
“你知道麼,這裏這幾天是禁地,額,我們醫院的大股東生病現在就住在後邊的二樓,除開專門照顧他的資深護士和醫生,我們都不能過來——據說他喜歡安靜。”我聳了聳肩膀,繼續用中文說:“我覺得這規定糟糕透了,你認為呢?我累的時候就喜歡在這裏吃三明治,為什麼必須因為一個感冒而打噴嚏的人被禁止?老天,在這間醫院裏這根本是個微不足道的小病,何況就算我不在這裏吃東西他也不會一下就變得生龍活虎,你說對不對?”
“因為這是他的醫院而不是你的。”秋千上的男人忽然咳嗽一聲輕聲用中文回答我,他說話的語調有些氣促,像是沒有調好音色的短笛,但卻很清麗。
我挑起眉毛:“啊,原來你真的是中國人。”
我放下杯子,把手在袍子上抹了抹走過向他伸出手:“克裏斯蒂娜.鄭,很高興認識你。”
他看了看我,顯然沒有伸出自己手的意思,卻皺了皺秀麗的眉頭:“你身上的味道我不喜歡。”
我有些尷尬,哈了一聲,把手縮回來:“醫院的味道總是不討人喜歡的。”
“不是醫院的味道,是血的味道。”
我驚訝得很:“對,我剛做完一個手術,但是已經用消毒液洗了手,你的嗅覺……真是很靈敏。”
他又看了我一眼,眼神冷冰冰的,猶如寒冬夜晚裏的冰涼水晶,這麼冷漠抗拒的眼神迫使我直接退回到自己的石凳上。
好吧……保持一點距離好了,美少年總是有特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