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之濂在離城接到哭到意識幾近模糊的安寧,什麼都沒有問,隻把她帶到車站,搭最快的一班車回到了梧城。他把她背到家,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然後便是長長的一聲歎息——有多久,安寧沒有在他麵前哭過?自從她母親走後,她便像變了一個人,對誰都是淡淡的,就連對他,也是客氣的要命。高二那年,她下晚自習回家的路上被人打劫,手上被割了深深的一刀,她自己去醫院包紮了才回家,回到家裏什麼都沒說,要不是第三天的時候他發現她手上的傷痕,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當時心痛的要命,追問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她隻是若無其事的說:“又不痛,告訴你又有什麼用,你能讓我的傷口一瞬愈合嗎?”——她一直那樣要強,受再大的苦也隻會咬著牙硬忍,這一次,到底是什麼讓她這樣
痛不欲生?
周之濂撫著她的臉,憔悴蒼白的臉,又是一陣心痛難忍,不知道該做什麼,隻是呆呆的看著她,就那樣一動不動緊緊的盯著她,像是害怕她會突然消失,直到天漸漸的黑下來。
(2)
安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她發現自己躺在家裏的床上,突然就感覺很溫暖,還是家裏好,不管這個家完不完整,不管她表麵上有多不在乎。
她掀開被子,正要下床,發現床邊放著一雙白色kitty貓的拖鞋,她伸腳進去,不禁鼻子一酸,這麼多年,爸爸始終記得她最愛kitty,每年回家他都會為她準備一雙嶄新的kitty拖鞋,一套嶄新的kitty睡衣,甚至毛巾和浴巾,也都是kitty係列,就算她現在已經二十六歲,早已過了迷戀卡通的年紀,他還是一樣,把她年幼的愛好銘記於心。不是沒有感動,隻是沒有辦法親近起來。太久了,她已經習慣於冷靜漠然的麵對身邊的一切,她知道媽媽的離開並不是他的錯,可是她就是不能放開,她始終固執的認為媽媽的背叛最大的原因是爸爸的不珍惜,她曾無數次的想過,如果爸爸不是成天癡迷於他的學術,如果爸爸多給媽媽一丁點的溫情,那麼媽媽也就不會動離開的念頭。
安寧知道她的恨毫無道理,她知道她不對,她偏執,可就是改不了,就算他為了她一直沒有再婚,就算他一直小心翼翼幾近卑微的討好她,她還是無法對他親近。
(3)
安寧趴在臥室的陽台上,呆呆的看著樓下,十年前,她在這裏第一次看見阮蘇南,驚鴻一瞥,難以磨滅。她固執的愛著他,毫無希望的愛著他,因著他一點點的訊息拚命努力,隻為靠他更近。當初聽說他在複旦,她便玩命的學習,成為她所在的普通高中第一個考上名校的學生;又聽說他去了離城,她便放棄保研名額孤身一人去到陌生的城市;偶然在藍夜碰見他,就守在藍夜整整半年隻為等他;終於懷上他的孩子,又因為救他而失去了……
整整十年,恍若一夢。
她用盡全身力氣去愛,可是夢醒來,她什麼也沒得到,得到的隻有千瘡百孔的心。
這就是愛情,這就是她所以為的愛情——灼人,傷裂,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