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第一次看見願兒的時候,灰塵已經滲透進了她原本白燦燦的皮膚的每一個角落,本就膽小的她更是不敢看著眼前這位英氣逼人的青年將領。他就像是一張屏風,沒有高聳得讓人無法呼吸,卻真實地擋在你麵前,你無法逃脫。
“我知道你不願意,易將軍派我來看望你,他說或許我可以降住你的星辰。”程亦口中的每個字都深深地落在願兒的心裏,她有些顫抖,卻不作回答。
程亦繼續說道:“你都不願抬頭看看我,嗬嗬,我程亦從來就不是相信這些的人,又怎麼能有這個本事!”
他是長了怎樣的一張臉啊?是那種白皙的文弱樣子,還是真像一個大將一般,臉上刻滿了歲月的風霜?願兒想著,不禁悄悄抬頭瞟了一眼,卻正與他向下看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願兒連忙低頭,心跳得都有些臉紅了。
“害怕我了嗎?其實你不必,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麼的。讓我程亦依靠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還要我堂堂七尺男兒做什麼?”說罷他轉身欲走:“程亦明夜便出發去前線了為國殺敵了,隻請姑娘為我祈福吧,哈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遠,願兒猛的驚醒,大喊一聲:“不,你不能去!”
然而人已走遠,又怎是她能夠挽回的?
“母親,我……”願兒終於開口,卻再說不下去。
“不必說了,願兒,你是一定要隨他而去嗎?”
“願兒不知道,隻是程將軍他或許……”
“或許什麼?”
“他或許,需要願兒。”這好像是第一次,願兒向母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又是很久的沉寂。
“願兒,去吧,這是你作為一個青氏的女子最重要的權利,你必須憑借自己的知覺去選擇你的追隨者,那是命,我是青氏的後代,我不會教你和命運作對。”母親的聲音終是緩緩地響起。
“可是願兒,母親不能陪你了。青氏的女子選擇了主人,就一定要衷心地對待他直至他死去。母親答應過自己的主人,要帶著下一個青氏的女子去輔佐他的子孫贏得天下,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他是我的主人。”
願兒好像從來沒有聽母親說過這麼多話。
“我帶著你來到這裏,本就是逆天而行,你才十四歲,你的星辰還沒有走到它最為準確的軌道上,你遇到的這個人,可能運氣好確是你的選擇,也可能隻是撞錯了對象。”母親摸了摸她的頭,這個久違的動作讓願兒渾身都暖了起來:“你選好了嗎?我的女兒。”
願兒不知怎麼回答,她忽然想,或許陪在母親身邊,像從前那樣聽她的話,也未嚐不好。
“選好了嗎?告訴我,不要害怕,雖然是早了一點,但你應該學會自己選擇了。我們都有一顆心,它離廣闊的星辰最近,所以最真實。請聽它的召喚。”
聽它的召喚,星辰的召喚。
“我想好了,母親。願兒要追隨程將軍,此生此世,直到他死去。”十四歲的少女臉上,第一次有了這樣堅毅的神情。
“好,好啊。”願兒仿佛在母親眼裏看到了淚光,還沒等去分辨清楚,母親已經輕輕地親吻上了她的額頭,一滴淚水,悄然滴落。
大翼十七年,程亦將軍奉命出征抗擊南方狼族,據說程將軍的戰馬後緊隨著一匹白色的小戰馬,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羸弱女孩騎在上麵,除了跟將軍本人,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
有關這場極為慘烈的戰爭,我們會在之後提到。我們現在應該知道的是,也就在大翼十七年,北方神秘青氏的第十五代傳人青瑤服毒死於獄中,她曾經用二十五年的時間追隨在蒙古拓跋將軍的馬後,野史稱她為拓拔將軍一生最為鍾愛的女人。
不知過了多少年,當年驍勇善戰的程亦將軍已經成為曆史的時候,在滄州茫茫大地的某個小村落裏,一個男人問他已經不再羞怯扭捏的同伴一個問題。
“你後悔過嗎?在十四歲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追隨了我。”
“青氏的女子選擇主人憑的是星辰的指引,它指引我找到了你,何必談什麼後悔?”
“可是你當時還不足十六歲,你的選擇,也許偏離了該有的軌道。”
女子抬頭看著星空:“占星師是看不到自己的宿命星辰的,所以我不得而知。”她隨後低頭莞爾一笑:“但是既然必須在那個時候選擇,我至少可以選擇尊重自己的心靈。”
“就像我的母親一樣。”她的眼前突然浮現出母親的臉,那是一張多麼漂亮的臉:“隻是我還是有些放不下,放不下我在母親死之前很久,都不知道她那麼愛我。”
男子深歎一口氣,也望向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