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年之約(下)(1 / 3)

風起了,霧靄濃稠了許多,陰滯的層雲也瑟瑟索索扭擠在一處,雖則無動分毫,卻恰是好處地把那稀疏的殘星與晦朦的彎月掩飾地毫無蹤跡,整個天穹都好似被一層碩大的簾幕罩蓋著,不透著縫隙,可並不顯悶熱,也隻有些靜靜寂寂,瀟瀟肅肅而已。

伊語淇椅窗而立,思緒卻如億萬的霧絲,在黑夜中輾轉流離,她忽然間好似穿透了雲層的藩籬,回到了八年前那個清冷的夜裏,同樣是秋雨欲來的天氣,藺子衿自恃在大學中“文理”同修有些才學,便貓著夜於她家門庭前鐫刻了一行訣別的文字,是一首詩,一時間村中老幼皆可吟詠……

那五言絕句《歎淇水》是這般說的:悠悠青史畔,淼淼碧波柔。共飲一方水,緣何作對頭?

許我十年,自還兩家太平!

她猶記得母親發見這段詩文時雷霆大發,怒狠狠地衝著淇河對岸的方向叱了句:做夢!揮鏟便要除了去!好在於鎮中小學教習國文的父親及時遏止了母親草率的舉措,方才使得這不成文的約守於淇水兩岸肆傳。

父親究竟是以何種手段說服母親的已記不得甚清了,大抵是說藺子衿這臭小子於家門口留詩作一首算為挑釁,身作國學老師的他若不以其人之道回之,定會輸了自家顏麵,貽笑四鄰。

雖則母親也隻教習工科,卻也曉得此間的利害,何況伊家幾代書香門庭,自然不可平生落了委屈,讓一毛頭小兒在魯班門前撥弄斧頭,成為笑柄,也便默許了那詩文的存在。

自那日起,父親便下心思作和詩與之回應,可也並不知曉父親是有意還是無心,時至今日也未弄出甚名堂來,久而久之,母親心頭的火焰也消歇了許多,此事也便就不了了之了。

至於母親當初已然當著親鄰的麵前言說不與那狂妄小兒計較,若現下有心鏟除自然會落了他人口舌,更作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故而母親每每自門廊入了家門便窩著火氣叱告她——淇水湯湯,漸車帷裳!莫要聽信了那人的巧舌,延誤了一生!

她自當時時謹記母親的教誨!

十年,人生容許有幾個十年?況且這個狂徒哪裏還記得當初這般豪言壯語,想必正與甚窈窕女子花前月下吧……虧得還等了他這些年時,不,她晃了晃頭,她並未等過他,隻是一心奔於事業,乃至忘卻了人生未來這檔大事!而已!

是的,她怎能將時光於這種人身上虛度,她微蹙眉梢,沒來由地用指尖掃了掃落地窗鏡上混沌的視野,也不再於這事上濫下功夫……

不多時候,悶沉的天幕上頭便輾轉灑落了點點雨露,隻隨風揚起,柔緩地在玻璃層上描摩出斑駁的影痕,視野愈發不明朗了,雨珠的頻次也愈發快了些許,漸漸地與霧靄連綿一處,好似煙海。

秋雨細膩迂緩,柔麗從容,較之綿綿春雨多了幾許雍容的氣度,頗有詩意。

伊語淇喜好雨中閑行,便棄了車子,隨性挑了柄花傘走出門去。

她的住處與雜誌社並不很遠,是一所中檔的寓所,創業那會她便租在那裏,也算是日久生了感情,待至雜誌社生意日益景氣,手頭也寬碩了不少,她便一筆付了款子盤了下來,每逢有雨的日子,她就兀自張羅著花傘踱步回家去,也算作閑暇生活中的調劑。

她正滿心期待地下著樓梯,一聲輕柔的呼喚叫住了她,“語淇姐,你終於來了!”

聲音儒雅細膩,像極了一縷風,春風!

她隻停住步子,側身把視線投遞過去,樓道拐角那處正貼牆斜立著一位堪稱俊美的少年郎——亮眼的新潮發式,炫彩奪目的藍寶石耳釘,白皙豔冶的麵龐以及唇角遙掛著的半弦月似的邪魅的微笑,無不昭示著主人玩世不恭,瀟灑不羈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