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看著天色由黑變亮,看著一縷霞光穿透雲層,看著一輪朝日脫跳而出,卻仍然合不上眼。
怎麼能睡得著啊!
齊致遠現在情況不明,都是我害他成這樣的……後悔與自責像毒蟲般噬咬著我脆弱的神經,有那麼一瞬間,我腦子裏竟然產生了一個非常邪惡的念頭,我希望他永遠臥床不起。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地留下來,照顧他一生一世,就算他將來厭倦了我,也無法離開我。但很快地,我放棄了這樣的瘋狂。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他一切安好嗎?如果我遠遠離開他,免去他“睹人思人”,也許,慢慢地,他會學會在沒有我母親的影子中去生活。
突然聽到有人敲門。看看時間,不過是早上八點鍾光景。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我攏到門後,不客氣地問:“誰呀?”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刻意保持著沉著,一字一句地說:“小姐你好,我找艾淺憶。”
艾淺憶?
這把聲音我從未聽過,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誰呀?”我又驚又懼,不得不用更嚴厲的聲音掩飾自己的不安。
男人發出一聲幽幽長歎,換了中文問道:“淺憶,是你嗎?”
“你到底是誰?”恐懼自心底騰起,像一隻大手狠狠握住了我的心,令人幾欲窒息。
他平靜地說:“淺憶,我是你的父親,親生父親。”
簡單的一句話,就像一記重錘,重重擊在我的頭上。我那緊繃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我慌不擇言,飛快地否定他:“對不起,你找錯人了。我的父親早就死了!”
母親從來沒有跟我提過有關父親的事,哪怕隻是一點隻言片語。現在突然憑空冒出個爸爸來,並沒有帶給我中了大獎般的興奮,反而讓我緊張萬分。我甚至開始懷疑他的動機。莫非,是姑媽她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男人沉默了片刻,反問道:“是你媽媽這樣告訴你的?”
“告訴我什麼?”
“告訴你你父親早就死了?”
“是!那又怎麼樣?”我惡狠狠地威脅他,“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你要還不走,我報警啦!”
“不要報警!”男人哀哀地懇求,隨即發出悉簌的動響,似乎在翻著口袋找著什麼。不一會兒,他從門縫裏塞進來幾張照片,還有幾張文件紙。
“這是我的身份證明。照片上是我和你媽媽年輕時候的合影。還有幾張是親子鑒定結果,你好好看看吧。我沒有騙你。你真的是我的女兒。”他介紹得很是詳細。
“親子鑒定?”我並不急於拾起那些資料,警惕地反問他,“你沒有我的DNA記錄,怎麼做的親子鑒定?”
“是你的臍帶血。”他不慌不忙地解釋,“你是在美國出生的,當時那家醫院出生的嬰兒都備有臍帶血。你媽媽發現自己懷孕就偷偷走掉了,我找了她很多年,也找了你很多年……每次當我即將找到她的時候,她就不見了。今天終於讓我找到了你……淺憶……看看那些文件,看看吧,看了它們,你就會相信我說的話了!”說著說著,他的情緒變得異常激動,明顯帶了淚聲。
我遲疑著蹲下身,一一撿起那些資料。率先闖入我眼簾的,是那張合影。那一刻,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片中的母親是那樣年輕,那樣美麗,她親昵地倚在一個男人的身邊,歪著腦袋靠在他肩頭,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笑得那樣滿足;她脖子上係著的淺紫色絲巾隨風飄舞,她就像隻精靈,聰慧,機敏,讓人琢磨不透。而那個男人……猛然看上去,竟和齊致遠如此相似!
我愕然。
我快步走到客廳,打開沙發旁的立燈,仔細分辨著這個男人的臉。他不是齊致遠,絕對不是。盡管他和齊致遠在眉眼之間十分相似,但是他缺少齊致遠那種淡漠冷傲的氣質。相比之下,他的臉部輪廓因著他的笑容,看起來要柔和得多,並不似齊致遠那般棱角分明。尤為重要的是,他沒有齊致遠那雙明亮又透著無盡哀怨與迷茫的眼睛。他的雙眼大得有些過份,以致於失去了應有的靈動,因而顯得有些木訥。而齊致遠的雙眼,你永遠都不可能從他的眼睛望進他的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