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喜是從部隊退伍的,退伍那年二十五歲。他們寨上的人分不清退伍與轉業有什麼區別。對轉業的也說成是退伍。就像許多幹部區分退休與離休一樣,都搞不清。這退伍與轉業的區分對當地的老百姓來說,不是那麼的重要,隻是認為丁四喜在部隊幹過,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而且是在部隊坐機關的,不像春生和狗妹做那種炊事員和飼養員。丁四喜坐機關就應該天天與領導們打交道,天天幫領導處理部隊那些打仗的機密東西,不得了啊!賤狗在部隊還隻是為領導開小車,回來就安排在市運輸公司上班。丁四喜回來應該安排在市政府坐辦公室才對。可是丁四喜什麼也得不到安排,回到農村種那幾分薄地。有些人就為他鳴不平,無形中的議論反而提高了丁四喜在當地的聲望。說丁四喜在部隊裏坐機關,其實是幹文書工作,主要任務是抄抄寫寫,並不像老百姓議論的那樣神秘。在部隊當文書沒有多少事做,丁四喜有空就寫了幾則感想寄往軍區內刊,被內刊采用了。如果依照如今文人發表作品喜歡按字數統計的話,丁四喜在部隊發表作品的總字數還不到三千字。這是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可這事輪到丁四喜來說確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論文憑,他隻是一個初中肄業。論知識麵,中國的四大名著沒有讀過。可是丁四喜卻能寫出文章。如果照此推算的話,丁四喜讀到大學畢業,他應該能夠寫出像《紅樓夢》那樣的傳世之作了。因此,在村民們看來,丁四喜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的感覺是對的。要鄉長給安排工作也就成了天經地義的事。
這天,丁四喜起床後還在院子裏舞了幾個套路。這是他退伍幾個月來第一次舞,有幾個動作有些記不清了。特別是那個跳躍的動作,弄得他的雙腿一陣酸疼。他換了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軍衣,在扣風紀扣時,覺得有些發緊,這是身體發胖了的緣故,他下意識地扭了扭脖子,認為還能堅持,於是就在堂屋走了幾步正步,他哼著好久不唱的軍歌,帶上有自己作品的剪貼本去找鄉長。
在丁四喜生活這地方,是貧困山區。因此,鄉政府的房子修建得也不怎麼樣,大部分都是這樣,住房與辦公室是合在一起的。鄉長也不例外,他的辦公室與住房也是連在一起的。裏麵一間作住房,外麵一間作辦公室。說是辦公室,其實隻是一個接待室。山區鄉政府幹部沒有多少公要辦,辦公就是接待群眾的來信來訪。那天正逢鄉上趕集,找鄉長的人很多。丁四喜仗著自己在外見過世麵,不顧門外先到的人們,徑自鑽進鄉長的辦公室。進門時,剛好看到鄉長沉默不語地站在一位婦女的身旁,婦女流著淚……丁四喜以為是鄉長的老婆,便討好道:“堂堂一鄉之長,不可能做對不起你的事,不要哭了……”話還沒說完,鄉長就拿眼睛掃過來。丁四喜看那眼光毒毒的,知道說錯了,便抱著自己的作品悄悄地退了出來。
這以後丁四喜再也不敢找鄉長要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