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越來越逼近的危險具有天生敏感的篩墟流民們開始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把這最後一天的房錢和飯錢交給了旅店的老板或者是出租房的房東,然後急急地離開了打鐵鎮。而那些房屋和資產一直在打鐵鎮上的原住居民不得不繼續留在這裏。盡管對於未知的一種恐懼讓他們產生一種可怕的不祥感覺,可是,他們的家在這裏。
轉眼間,打鐵鎮走掉了五分之四的人口,還有五分之一的居民大多圍攏在鎮東的出入口,等待著這個即將走馬上任的統治者發號施令,抑或其他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從車隊來時的路上又出現了幾個慢吞吞的黑點。等到黑點近前,打鐵鎮的居民發現這是數台大型的舊時代工程機械。有三台挖掘機、兩台推土機和一台壓路機。轟隆隆的發動機轟鳴響徹了整個原野。從煙囪裏向外冒出的黑煙不斷地向上升騰,不多時,就在鉛灰色的雲層中消散。
一絲絲的冰涼猶如頑皮的孩子一般悄悄地鑽入了脖子裏麵。雪又開始下了起來。
“不過如果不是因為我們要在這兒建立一個前哨基地,我想我們可能永遠也不知道他就藏身在這兒。對了,我想看看艾德的屍體。畢竟,我已經七年沒有看到他了。他死在哪兒了?”老人把略微低沉的頭顱抬起來看著左邊的那個返祖男人,“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殺了這個人,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你仍舊像往常那樣殺光了幾乎所有的人。唉,但雖然我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可是,除了你,在我的手下,又有誰可以鬥得了那個強大的一階狩士呢?”
高大的返祖男子一動沒動,仿佛雕塑一般從開始一直站到現在。當老人最後一個字從最終吐出,他的眼睛裏明顯能感受到一股嫉妒的光芒。能夠被主人所欣賞的,最後的結果隻能是死。即便被自己殺死的那個人是如此優秀,可是,主人的所有的愛,隻能是屬於自己的。
“艾德的屍體被這個人掩埋了!就是他!”一個興奮的像是抓住了掙紮著要鑽入洞中的蜥蜴的尾巴一般的聲音突然高聲喊了起來。一隻髒兮兮的手指顫巍巍地指著艾利的臉龐。順著這根手指朝上探去,發現他屬於一個老年的流民,——是艾利曾經無數次暗中幫助過他的那個老年流民。此刻,他的聲音和表情裏帶著一種刻意告發討好的興奮和激動。他知道對於敵人的朋友的揭發會增加現在的統治者對於自己的好感,他可以從中獲得莫大的利益。當然,這是他自己認為的。
艾利的心中微微一顫,隨即又釋然了。能夠活下去,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幸運,哪怕是不擇手段,哪怕是苟且偷生。他能夠理解那個告發自己的老年流民,也理解這個艱難生存時代對於人性的扭曲和壓迫。
或許,如果他知道那在門口總是在不經意間揀到的金幣是自己刻意丟在他行進路程的前方的話,或許他不會這麼做吧。畢竟人是需要對某些東西心存感激的。艾利心中這樣想著。
所有的槍口和老人的目光頓時全部快速轉移或者聚焦到艾利的身上。在他身體的周圍,自動形成了一個半徑約十米的真空地帶。居民們像是避開瘟疫那樣唯恐避之不及地躲開他。哪怕是他曾經幫助過無數次的窮苦人家。
“哦,是你。”老人的眼睛注視著他,目光上下摸索,“能夠在艾德死後收斂他的屍體的,想必與他的關係並不一般。”
“不。”艾利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這隻是一種泛同情。我對於任何生物都有著這樣的泛同情,就算是一條死去的狗啊貓啊什麼的,我也會盡力把它好好埋葬掉的。即便是你死了,我也會好好地把你埋葬。這就是我與這荒原上的人所不同之處。”
返祖男人的眼睛裏冒出殺戮的紅色光芒,就在他要衝向艾利的時候,被旁邊的那個老人攔了下來。返祖男人強忍著莫大的怒氣站在一旁,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艾利可能已經死上千百回了。
“哈哈。”老人哈哈一笑,“這很新鮮。第一次有人在我麵前提到讓我死的說法。非常新鮮。年輕人,看你的年齡也就剛剛成年的樣子,你知道你的這種泛同情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有多麼另類嗎?”
“這不是另類。當這個信條成為世行的通用法則的時候,這個世界才算是正常的。”艾利沉著冷靜地說。
“哦?”老人稍稍感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艾利會有這樣的觀點。這點讓他對其產生了莫大的興趣。這個年輕人在幾乎千篇一律的芸芸眾生中給了他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
“這樣,年輕人,你帶我去看看你為艾德準備的墓地,可以嗎?僅僅是我一個人。”老人對著艾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