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容儀瑾收拾妥當,清早便出了門,往寧國庵去。
為了方便進香,寧國庵隻建在寧山半山腰上,馬車順著山道來至寧國庵,隻見一派清聖和穆,檀煙嫋嫋之象,讓人見之心神一定,卸除滿身紅塵諸相。
她剛下馬車,就見一道人影快步走來,雖衣飾貴氣,但是穿著素雅,宛若一隻蹁躚的白蝶。
那女孩兒上來就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可算把你盼來了。”
碧扇絳屏見到來人,連忙行禮道:“見過端樂郡君。”
端樂郡君身邊的侍女也急忙拜見容儀瑾。
“行了,你們都是瑾兒身邊的人,哪兒還需這麼多禮。”端樂郡君瀟灑一揮手,挽著容儀瑾道:“我知道這大半年你心裏必定不好受,放心吧,王妃娘娘的長明燈都是我親自照看的,雖然人死已矣,但盡一份心罷了。”
容儀瑾拍拍她的臂彎,“咱們之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端樂郡君是建安大長公主的嫡孫女兒,因父親再一次刺殺中為救當年還是太子的成真帝而身亡,建安大長公主早逝,公主府全靠端樂郡君的父親撐著,她父親身亡,公主府一夜沒落,所以端樂郡君這個遺腹女一出生就被破格加封了郡君,這麼多年都是跟著建康大長公主在寧國庵長大的。
容儀瑾特別欣賞她那種波瀾不驚,處事隨和的性情。她的生母當初在她生父去世後被診出有孕,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是個男孩兒,可以延續香火,卻沒想到她不是遺腹子,竟是個遺腹女。而她的生母更是難產而死。
端樂郡君隻有一個庶出的叔父,因不是建安大長公主的兒子,所以沒資格繼承公主府,因她是個女孩兒,能破格加封郡君,也不能破格加封到公主,所以建安大長公主府被收回,她的叔父一家無處可去,甚至遷出了內城,即使當時能撫養她,也必定沒有幾分真心。成真帝本有意親自撫養端樂郡君,但是建康大長公主稱外臣之女不能長於後庭,便帶端樂郡君到了寧國庵。
被親人厭棄,從小生長在寧國庵這種地方,吃齋念佛,誦經養性,將一個女孩兒的童年磋磨的平淡又平凡,毫無貴女的奢華氣派。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端樂郡君卻依舊能成長的明朗大方,端華若水,容儀瑾怎能不喜歡她。
容儀瑾與端樂郡君手挽手走到寧國庵最裏麵的院落,隻見門前一株老鬆,牆角幾處疏梅,雖是簡單,但卻處處都別有不同凡響。正是建康大長公主居住的地方。
門口的公主府的嬤嬤引著她們二人往裏走,慈祥的笑道:“前兩日就聽聞郡主要來,別說郡君坐不住,就是公主也極歡喜,今個兒一早就來了大長公主這裏,等著郡主呢。”
這裏說的公主,自然就是二公主廣善公主。容儀瑾笑道:“自從一年前陪皇伯母上香後,確實就再沒來寧國庵了,一會定要與姑祖母、二皇姐請安才是。”
正說著,便聽一道婉和的聲音笑道:“你還知道你許久沒來看我了?”
容儀瑾和端樂郡君急忙上前走了兩步,行禮,“二皇姐。”
眼前之人正是不染粉黛,素衣玉簪的廣善公主。廣善公主算是成真帝長女,在宗室裏年紀也較長,所以一直都是一派長姐風範。見了容儀瑾,先是笑歎了她又長高了,才道:“我也知道你為什麼不來,本是想著今日好好開導你,現在看來,你氣色不錯,我便放心了。”
容儀瑾點點頭,感懷她們的關心,“今日我來便是為母妃與太妃祈福的,人死不能複生,我這心裏……唯獨隻能對活著的人更好。”
“你這便是悟了。”廣善公主道,親自帶著她們進了內室。
見了建康大長公主,容儀瑾就先是要給建康大長公主磕頭,建康大長公主身邊隨侍的嬤嬤急忙要扶起她,容儀瑾搖頭道:“許久未見姑祖母,讓瑾兒全了一片心吧。”到底磕了頭,才坐到建康大長公主身下,見她身體還硬朗,才露出了一個討乖的笑容。
建康大長公主是個有幾分嚴肅的人,如今宗室裏輩分最年長的人,又十分注重禮儀規矩。當年連死了兩任未婚駙馬,她便堅持要來寧國庵為兩位駙馬守寡,年紀輕輕不肯再嫁。是以容儀瑾在她麵前也不敢太放肆。
建康大長公主這些年很有些方外之人的意味,她手裏撚著佛珠,見容儀瑾眉目朗朗的坐在她身邊,想到她年幼喪母,心中就有些疼惜。隻是她並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便隻是摸了摸她的頭,告誡道:“切勿與人相爭太過。”
容儀瑾不由得想到被她收拾的利落的燕王府的內宅,眼神就是一閃,建康大長公主這般年紀,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又告誡道:“平心靜氣,方不會慧極必傷。世上又有誰能圓滿呢,人若沒有缺憾,那便成仙成聖,失了做人的意義。人有七情六欲,發動時不可掌控,但一時快意,隻會讓自己將來沉浸在悔海中。唯有慧劍斬嗔妄,才能安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