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明一在簡意修他們的陪伴下趕路時,花傾城也沒閑著,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她白沙遮麵,一身白裙,背著一把古琴站在了一個府院的後門,輕輕叩門三下,便有人來應了。應門的是個看起來四十有餘的老媽子,傾城認識她,府裏上下都喚她麻嬸,她瞧見傾城低了低身子,“姑娘快請吧,我家主子等了許久了。”花傾城不做聲,跟著她身後走著,這條路她走過許多遍早就爛熟於胸了,包括她知道,有個人總會在她第二個拐彎的路口對麵的閣樓上看著她,隻是今日那眼神投過來的情緒似乎沒有之前那麼濃烈了。“姑娘,勞煩在亭子裏彈琴,我就伺候在不遠處,有任何需要可以喚我。”麻嬸說的話次次都是一樣的,傾城也與之前一樣不做回應,她隻身走進了那垂著珠簾的亭子。亭子在池中央,算得上這座府宅裏最別致的景致了,傾城將古琴放在桌上,才發現這一次桌上多了幾盤點心,做得還都算是精致,但傾城沒有功夫品嚐,因為水池對麵的人該是等了許久。深深的吸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手指伏在古琴上方,輕輕的撥動了琴弦,一曲春江暖月夜就這樣在她纖細的食指下緩緩的流淌。而在池子的對岸,白色的帷幔在風中有些撥動,一男子橫臥在踏上外麵看得若隱若現,他的手指按著太陽穴,似乎很是痛苦,但隨著音律的傳來他揉動的動作越來越輕越來越緩,似乎沒有那麼痛苦了。靜靜的月夜,靜靜的府院,隻有傾城指下的音律在回蕩,曲子雖長但也終有完了的時候。對岸的白色紗幔被下人挽起,其實中間的池水隔得並不願,至少傾城能看得到對麵握著的男子麵色又比之前憔悴了些,她照著老規矩,要起身行禮。“罷了,以後這些禮數就免了。”十分柔和的男聲從對麵傳來。“謝王爺。”傾城頷首回謝,每次彈琴完了她會被留下來與對麵那位王爺小聊一會兒,每次話並不多,隻有那麼幾句。“方才聽曲子,覺得比上一次又豐富了些,近日來定是又沒少遇到趣事吧?”“日子還算清閑,隻是把常見的想著有趣些,所以今日心情很寬慰。”傾城抬頭望去,見他俯身咳嗽了兩聲,不一定聽清了自己的話,她知道他前幾日又進宮了,這幾日難受不好過的又何止他一人。“姑娘想得對,人隻要自己想開了,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景下都能過得自在。”“王爺,妾身再為王爺撫上一曲吧?”這是傾城頭一次主動開口要為他續彈,而他也從未讓她彈過春江暖月夜之外的曲子,今夜她隻是覺得他身子傷的不輕,有些不忍。“不用了,我能聽得懂的也就這首曲子,其他的彈了也是枉費姑娘的好琴藝,今日姑娘來得遲相比也為曾用晚膳,桌上的點心姑娘帶著路上吃吧。”話音剛落,便有人上前放下了紗幔,雖阻隔了視線,卻隔不斷那斷斷續續傳來的咳嗽聲。傾城包好古琴,再從袖子裏取出一塊手帕,攤在桌上,各取了一塊糕點放進手帕裏,包好了又放進了衣袖,背起古琴,麻嬸已經在外頭等她了。照著原路,傾城隨著麻嬸即將離開府院了,卻在半路被人喊住了,麻嬸看到來人俯身行禮,喚了一聲王妃,便主動退下了。傾城沒有料到王妃會攔住她,畢竟除了她頭一年嫁進王府那一年大鬧一場之後,便一直都隻是在閣樓上默默看著她進來出去,從未再多言語過。“妾身見過王妃。”花傾城俯身行禮。“既然王爺免了姑娘的禮,我再受有些不妥。”王妃扶起了傾城,“你別怕,我攔你下來隻是有事與姑娘商量。”“王妃敬請吩咐。”傾城一直知道這王妃的脾氣直爽,但今夜溫和得未免有些讓她不安。“我知道你是花城的人,我也打聽了下,卻還是沒問到你們花城贖身需要多少銀兩,你且與我說個數,我想贖你入府。”傾城聽得出王妃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是因為生氣或是憤怒,而是隱忍著一種情緒,對於一個自尊心很高的女人說出這番話的確不易。“花城女子皆為自願,入花城自願,離花城也憑自願,並無贖身之說。”所以她是打聽不出價錢的,傾城從來不為難任何花城之人的去留。王妃一驚,“這花傾城果真是個奇女子。”這句話說得幹脆利落,才像是她的本性,但隨即有恢複了方才的語氣,“那姑娘可願意入府服侍王爺?我雖給不了你側妃之位,但我不會為難你,也定不讓府裏其他人為難你。”花傾城有些不解,曾經那個以為她勾引王爺要與她拚命的王妃,如今竟然要主動讓她進府,還開口許下這樣的承諾。見傾城遲疑,王妃牽過她的手,傾城也為閃躲,“我入王府三年了,看得出王爺對你算是特別,雖然你每年僅入府兩三次,可卻是唯一一個能解他痛苦之人。上月我見王爺特別喜歡孩子,但我一直無所出,所以想著你若是能入府,定會為王府添丁。”傾城喜歡當年那個指著她怒火衝天的王妃,也敬佩如今這個願意為了丈夫委曲求全的女人,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對王妃鄭重行禮,王妃以為她這是答應了,心裏雖然酸楚但還是扶起她,“日後便是姐妹,不必虛禮。”“妾身身份卑微不敢與王妃互稱姐妹,王妃對妾身的青睞妾身很是感激,但王爺隻是妾身琴音的伯樂,妾身與王爺並無兒女私情。妾身勸王妃一句,既然王妃對王爺如此深情,便該如當初那般。”“如當初一般?”王妃聽懂了傾城的拒絕,卻聽不懂她的勸慰,因為她也漸漸忘了自己當初的自己,那個剛入王妃風風火火的自己,因為她覺得王爺就像是雪山寒冰,捂不熱甚至熄滅了她的火。傾城背著古琴從後門離開了,一直走了許久,才敢停住腳步,回頭望去,那座偌大的府院燈火依然,她的眼角緩緩落下一滴淚,心中默念:再忍耐些時日,等我回來,我會讓一切痛苦都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