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先生回到房間中,背靠大門,想著承思說的每一句話。阿爹,傅天翔,六歲了……眼淚順著深深地皺紋一點點留下來,把故地重遊時的所有回憶全部宣泄而出。
“於安,於大仙!我們家爺請你去給我家算算風水。”門口一個小廝喊道。
“每日三卦,一卦一金。今日已畢,明日再來!”先生大聲拒絕。
小廝隻好又說,“那今日小的能多付五十兩的定金嗎?明日來請大仙。求大仙化災救命呀!”
“放進來吧!”先生說。
小廝探頭探腦地走進來,沒看到大仙的影子,真人果然不露相,他在房中跪下,“大仙,請明天務必要來,要不小的沒命了。”說完,縮著頭又走了。
等房中再次歸於平靜,於安從屏風後走出,他從隨行的包中拿出一個箱子來,他對著銅鏡,看著鏡子中飄飄的胡子,滿眼的皺紋,高高的顴骨,冷笑了起來鏡子中的人也陌生了起來。
於安,於安,袁則本是我姓啊。先生對著銅鏡,拿起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脖頸橫拉一道,鮮血直流。紅色的血液慢慢凝結成痂,形成一道紅色的線。他輕輕順著那條線向上拉,一點點微黑的肌膚漸漸露出,血紅的嘴唇,筆挺的鼻子,冷酷的眼睛,直至整個麵部全部露出,袁效儒的臉重新回到鏡子中,一張人皮麵具扔在一側。
六年的時光把所有的力道都刻在了那張年輕的臉上,讓他看起來滄桑許多,原來的冷酷現在看上去隻增無減,讓人懷疑之前那個對於承思微笑溫情的人或許原本就不存在。
他經曆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但手上深淺不一的傷口,和黑瘦的肌膚告訴別人他這些年過的就是苦力活,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讓他消瘦不已。動不動的皮鞭加身,讓他遍身傷痕。以前的錦衣玉食一去不返。他曾經想過死,強烈的報仇心支撐著他一直走下去。他曾經想過苟且十年,然而天不遂人願,薛霸王把自己逼得走投無路。他深知,如果袁效儒一天不死,薛霸王就會追著他不放。
他花重金買了兩張人皮麵具,換一張臉換一個生活,他要回到太原府,因為那是他失敗的地方,也是妻兒生活的地方。
他一路靠著算命為生,一路顛沛流離從嶺南回到北方,走過了大半個疆域,他想著攢上一大筆錢,回到太原府,好重新立足。把自己的兄弟重新召回來,把自己的娘子女兒接回來,把自己的家業贏回來,他一路走來三年,隻為了今天能回來。但是當他再回來的時候,早已物是人非。
自己的仇人霸占了自己的庭院和產業,娘子和女兒也早已成為了別人的,袁效儒原本堅強的心被一圈圈打的粉碎。
柳君眉居然真的嫁給了傅天翔,還有了一個精靈古怪的孩子。雖然他走的時候是托付傅天翔照顧君眉,君眉怎麼忍心如此對自己。袁效儒冷笑了起來,他以為君眉和別的女子不一樣,他以為君眉會等他,他以為……一切都隻是以為了,他攥緊了手中的拳頭。
窗外的孩子的嬉笑聲傳來,袁效儒走到窗前張望,幾個小男孩追逐打鬧,他們的母親在一邊照料著。袁效儒又想起了承思那個可愛的男孩。心裏又軟了幾分,如果不和傅天翔在一起,君眉一個弱女子又怎麼能生存下去?又怎麼能照顧好自己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