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昀壑到帳中的椅上坐下,仿佛沒有看見阮國公若有所思的模樣。對他來的目的,他能猜的差不多,但還是要等著他親口說出來。
“晉王可知烏托整兵出戰之事?”事態緊急,阮國公也沒有心思再多說無用之事拖延。
墨昀壑啖了口涼茶,輕道:“略有耳聞。”
“如此晉王可有何迎敵之策?”阮國公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墨昀壑聞言低低笑了聲,搖頭道:“阮帥怕是問錯人了罷。本王閑散王爺一個,能有什麼應敵之策供阮帥采用?”
阮國公一怔。其實他也不知道到這裏來是由什麼心理驅使。剛才部將們爭論的那些,他在心中也盤算了許久。十數萬將士的性命,不可能輕易地做出決斷。但戰場上瞬息萬變,或許一個遲疑就已貽誤戰機。
最後,華霜的一席話,讓他的心裏猛地一震,而後隻消半刻,便已來了這裏。
她說:“爹縱橫戰場官場幾十年,打仗勇猛無敵,但在看透人心方麵,卻疲於費神。師父當初教女兒的第一件事,便是看人。不僅看表象,更是人心。以女兒拙見,晉王這個人,或許並不那麼簡單。這次戰事,若我是那庸庸碌碌安於富貴的王爺,必不會來這苦險之地,在臨城當個主子不是更舒服嗎?但晉王卻是主動請命,且沒要求任何特權。而現在大敵當前,最難得的不是滿腔熱血、義憤填膺,而是不動如山……胸有成竹。”
“請王爺賜教。”阮國公回過神,臉色一正,躬身請道。
墨昀壑忙把老國公扶起來,讓他也在一旁坐下,輕歎了一聲:“既然這樣,就承國公意,班門弄斧了。”
阮國公心裏一緊,忽而又是一鬆。
看著墨昀壑素淡的眉目下一股自信的神色,他突然覺得,或許這一趟來正是明智的選擇。
“烏托這次若是出兵,不會有他,必定是朝著攻破平城而來的。”墨昀壑緩緩吐出,眼神堅定。
“平城?”阮國公低呼一句。沒錯,他也確實想過這種可能,但墨昀壑何以如此肯定?
“不瞞老國公,前些時日,本王已經得知了岷城的糧草備集情況。岷城現在……缺糧。”
這個消息說出去無疑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岷城可是北境的糧豐之城,烏托當初整城攻下,怎麼還可能缺糧?
看出老國公的驚訝和疑問,墨昀壑嘴角輕笑:“這也沒什麼想不透的。岷城是糧都,平日覬覦的人必不會少,若是城裏的百姓不懂得自保,怎還能在危險重重的北境立足。”
“晉王的意思……岷城的糧食都被岷城的百姓藏起來了,所以烏托大軍並沒有找到?”想到這種可能,阮國公驚訝之餘帶了絲驚喜。
“嗯,或許罷。還有當初屠城之事,想必也是撒伊度攻進城卻沒有找到糧草,而怒急下令屠殺的。”
若真是這樣,令人膽寒的屠城血殺,仿佛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墨昀壑接著道:“阮帥是否奇怪過,依照撒伊度其人的性格,在我們剛到平城之日就會發起猛攻,怎還會等到現在才出兵?”
阮國公點點頭,擰眉道:“不錯。這件事確是反常。”
墨昀壑撐著椅臂站起來,扯動了背後的傷口,臉色微微一白。
他撫住纏緊繃帶的手臂,眼裏直直地看向帳外,“並不是反常,他隻是在等。我們放出的那些煙幕彈,他應該早已識破。久不攻城,隻是為了……在等我們的糧草。”
——
阮國公走後,華霜靜靜地坐在帳門前。
昨日她醒過來之後,出去打探過消息。找了個晉王帳的衛兵問話,衛兵看她有阮帥的令牌,不敢有所隱瞞,道是晉王這幾日一直在帳子裏休息,並沒見著出去。清晨他還打了盆水侍候晉王洗漱過。
華霜一聽放下了心,他回來了,很安全,這樣就好。
至於故意把他推在阮國公的麵前,也是她清楚地知道,他並不如外人說的那般無用。相反,他給她的一種感覺,是心懷鵠誌卻極力隱忍不發。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這樣偽裝,但就這次出征北上和進敵城打探的情況來看,他似乎是有了什麼想法。既然如此,她就幫他一把。不過她的力量也是有限,能否一鳴驚人還得他自己的智謀。隻是若他知道她這麼做,會怎麼想呢?
怔了下,她淡淡笑笑。他怎麼會知道。他在她心裏這麼多年,是她珍藏的秘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就算是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她一直想做的,隻是默默在他身後,能幫助他的,她一定義不容辭。幫不了的,能這樣遠遠看見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