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地轉身,緩緩地提起推車,緩緩地邁步,緩緩地離開。
“爺……”玉峰看著他的動作,喉嚨有些哽咽。
“玉峰,回去之後監視林啟的動作,有任何的異常再來稟告本王。”
“爺,要不要把王妃的屍身……”玉峰小心提議道。
“不必。回去罷。”說完這幾個字之後,墨昀壑的腳步終於漸漸遠去。
玉峰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心裏的悵意愈發綿長。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墨昀壑的心中並不像他表麵上那樣平靜無波。
他的心裏有一個很強的信念,強烈到占據了他的心肺,侵入了他的腦髓。
我知道你沒有死,因為你一直在等我回去,就像我等待著要見到你一樣。
華霜。阮阮。
——
林啟屏退所有人之後,自己進入帥營之中,且一待就是一整夜。
這期間,他曾打開過華霜讓他轉交給墨昀壑的信封,他仔細地除去密封的蠟油,他粗粗掠過一眼信紙之後便又放了回去,重新滴上蠟油之後小心放置起來。
然後,他從袖中掏出另外一張油紙捏在手裏,嘴角卻輕輕一扯。
遲遷,是太子那邊派來的奸細,專門為太子傳遞各種消息,不過他之前傳送回去的所有信息已經被林啟全部截獲下來。
遲遷這個人表麵上做事成熟穩重,實際上卻有些急功近利,在墨昀壑失蹤後的這段時間,他明裏還是遵從華霜的指示,暗地裏卻和其他太子勢力勾結在一起,意圖攫取幾十萬大軍的真正指揮權。他的行動雖然詭秘,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是有所動作,總會讓人發現。
林啟便是一個。
可他即便知道,也絕不能說出來,甚至表麵上還要裝作與遲遷交好。原因無他,還是那句:身不由己。
遲遷莫名死後,太子的勢力算是受到了重大打擊。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危機的解除,在這軍營之內,還有其他的力量存在。各方權力中心在相互傾軋抗衡,唯一最終的目的,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
那個他們的主子都想得到或是破壞掉的位置。
他也是。
如果說當初他進入軍營是因為必須完成的使命,那麼此刻,他所施加的所有手段,便是為了那個使命而做的最後的努力。
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中,真正證明他活過的其實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完成命令。除此之外,他根本找不到自己。
林啟緊緊攥住手中的油紙,聯想起華霜最後留下的信上的那句話:遲遷是鬼,然非此一隻。
原來清醒著的人,不隻他一個。
可惜已經死了。
也許他該慶幸,如果華霜還未身死,那麼她肯定會繼續調查地徹底,到時候他是否暴露還是未知數。現在她中毒身亡,留下的口信又被他得知,由此他可以規避掉所有可能發生的劫難,安然地生存下去。這不能不說是老天對他一種厚待。
可是心中那抹無法忽視的心痛,不僅沒隨著時光的流走而消逝,反而愈演愈烈。
那個曾經在他麵前淡定從容,在艱難麵前巧笑焉兮的女子,她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腦海裏千回百轉。
這麼多年來,唯一的一個。
再見。還有,對不起。
仔細考慮過後,他最終把油紙和信封放在一處,點上蠟燭,慢慢將它們點燃,化為灰燼。
他的目光亦變得沉涼和深幽。
從現在開始,他終於摒棄掉所有的不忍和顧慮。前事不可追,並且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改變和挽救,那麼從現在開始,他便要為了最後的目的而誓死一搏。
清晨剛至,林啟召集起所有的將領,下發新一輪的作戰任務。
當以胡雲生為首的平城守將接到命令之後,每個人都有些憤憤不平起來。
“林將軍,以現在的士氣和兵力,要我們去攻打烏軍,不是明擺著要去送死?”
“是啊,我們休養生息還來不及,此時出兵風險著實太大。”
“不如還是先尋找大帥,待大帥回來之後主持大局,再決定是否出兵。”
“……”
林啟突然揮手製止他們講話。他雙手撐住桌麵,慢慢站起,語氣亦是緩慢,但字字鏗鏘,不容他人一點置喙。
“現在大帥不在,王妃身體抱恙,加上三位將軍非死是難測,全軍上下的事務便都由本將軍做主。誰有不從,軍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