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據北境的戰事結束已半月有餘,連墨昀阡與沈曼婷的婚期也過去了十餘日。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實屬無常,而身置其中的人卻早都習以為常,安之若素。
若說以前的墨昀阡不屬於這一類人之中的話,那現在的他,可以說完完全全當稱其中一員。轉變之快,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過。以前他僅僅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冷靜地看待著周旋於權位之爭的這些人,而當真正身處其中之時,他才明白,原來行一步,做一遭,竟然都會這樣困難。
可是他更知道,此時的他沒有退路。
就像前幾日他收到的那封書信。
他捏著那信紙的角的手攥得發白,青筋暴起。可眼睛卻忍不住在那一行行的字上流連逡巡,舍不得移開一瞬一秒。並且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恨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滋味。
是你珍惜滿懷的,他卻不屑一顧。更為可惡的,他寧願將自己不稀罕的東西牢牢把住,也絕不放開一絲一毫。
人們所說的自私,大抵就是如此。
墨昀阡狠狠閉了閉眼,腦海中閃過這些年和那個人同處的每一個場景。每想起一個,便就跟著心痛一次。
曾經的他以為,自己就算沒有父親的青睞,沒有母親的理解,但他卻有世界上最好的兄長,有三哥在,他什麼都可以不用怕,因為他知道他會一直站在他的身旁,幫他,讓他。
但好像從來都是錯的。他想起母妃曾跟他說過,他這輕易相信人的性子怕是要改一改,不然哪天讓人坑害了都不知。那時的他嗤之以鼻,他自信對除三哥以外的人都存著幾分憚忌之心,他們再怎麼坑害也算不到他的身上。可他萬萬沒有料到,最後給他至痛致命一擊的,偏偏就是他引以為信仰的三哥。
嗬,多麼可笑,多麼荒唐。
那種像是在心裏被剜一塊去的感覺,沒有人再會想去嚐試第二次。
所以,從這一刻開始,他要變強。他要變得,誰都不能拿他如傻子一般對待。而曾經那些傷害到他的,他也一定一定,不會放過。
沈曼婷搬到後院的小屋去也有了幾日的時間。這幾日之內,她從下人那裏聽到的,加上她自己直覺感受到的,大體知道了墨昀阡的境況。
他與往日相比真的變了許多。沈曼婷心想的便是如此,同時忍不住長長地歎了一聲。
她也知他身上變故很大,但變成了一副她完全不認識的模樣,這樣的衝擊還真讓人有些難以接受。畢竟以往那個倜儻不羈、幽默開朗的形象已經在她腦裏、心裏刻印了十多年,一時之間,要把那個影子完全抹去,幾乎不可能。
春日的暖暖陽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映得滿室亮光。
沈曼婷盯著地上的一縷影子看了許久,最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她站起身,走進內室找出一件水藍色的長衫,又細細描摹了幾下眼眉臉腮,就這樣走出了有些狹小的屋子。
陽光便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臉上蔓延開來。
她輕輕地長吐一聲。
有時候,你在逃避自己認為的所謂的難題之時,也很可能同時將希望的日光也排除在外。
更多的時候,逃避隻能將事情變得更糟,根本什麼都解決不了。
沈曼婷現在要做的,就是“迎難而上”。她該承擔的一切,她不該一走了之不管不顧。
夏莊一見到沈曼婷,忙小跑著過來行禮:“見過王妃。”
沈曼婷淡笑著揮揮手,示意他起身,同時道:“夏管家,麻煩帶本妃去見王爺。”
夏莊隻有一瞬間的猶豫,而後恭聲回道:“王妃請跟奴才來。”
府中的事除了墨昀阡之外,這夏莊就是第二掌事人。這也是沈曼婷為何一來便找上他的緣故,其一,他必定知道墨昀阡的去處,其二,他也一定程度上能做的了這事情的主。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話雖然用在這裏不妥,但總歸說明了一個道理,她初來乍到,這府中的大小事情,夏莊的話可比她有分量地多。
很快,夏莊帶她來到了府中的一處涼亭,涼亭旁是一不大不小的清湖,幾株未開的蓮花枝葉飄在上麵,還是稀稀落落的。
此時的墨昀阡正坐在涼亭那邊,手邊是上好的龍井茶。
沈曼婷朝夏莊略微點了點頭,後者知趣地躬身退下,連跟來沈曼婷身邊的丫頭瑤兒也跟著走到了離涼亭更遠些的地方。
待身旁的人都走完之後,沈曼婷才回過身,深深吸了口氣,而後緩步向墨昀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