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霜未冷,雨未寒。
盛夏荷花開,十裏純白。偶爾,在白色和綠色泛濫的水波上,幾點嫩紅時隱時現,然而岸上的人一陣掌風帶過,便完全顯露了出來。
在清亮的月光下看過去,正好是呈北鬥七星的形狀列開,宛若七點紅星。
岸上兩道白色身影飄動,劍光閃閃,足下輕點,人影已移至荷塘中央,腳步徐移,直似兩朵芙蕖盛開在七朵紅蓮之中……
“刷刷刷——”連削三劍之後,塵如語身形一閃,劍從眼前穿過,直指竹舍邊上最濃密的那片竹林。
隻是這一次,她用的不再是竹枝,而是劍,真正的劍,刃薄身輕,軟似金絲,輕而易舉地纏上了竹枝,然,手腕再一抖,隻聽“咻”的一聲,長劍削斷竹枝的同時,軟軟的劍身一震,便從斷開的那端直直劃到根部,待塵如語抽劍回身,削向他處,後麵的竹枝便從中心生生裂開。
劍到之處,竹葉飄零,淩厲的劍氣引得周圍的竹林晃動,發出清脆的哀鳴之聲。
玄天軟劍,本就具有靈性,更何況是被封刃了三年多,再次開鋒,怎能不劍氣逼人?
塵如語身形靈動,劍招招招冷酷無情,一如她的眼神一般淩冽。
穀若煙說的沒有錯,說到底是她塵如語給了他一個新的身份。
她甚至都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意,便自作主張地剝奪了他的過去,給他以洛夜白的身份,讓他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而今,又能去怪誰?
她不怨,也不恨,至少如今,身為洛夜白的他聲名威望地位已盡收囊中,至少如今,他活得瀟灑快活,至少如今,他還活著。
這些就已經夠了。因為這些已經超出了當初她所期盼的——隻要他性命無恙,一切皆安。
然而,事情似乎並不能完全按著她所想的發展下去,如今的洛夜白還是像當初一樣,一點一點走近她,他幫她助他,悄無聲息,卻又不容抗拒。當日在陸府在如此,後來查蠱毒是如此,現在,他又是想做些什麼?
手中軟劍片刻不停,翠綠的竹葉落了一地,鋪瀉開來。
驀然,她動作一滯,橫劍削出,眼前的竹枝便簌簌倒下,一道清新俊逸的人影出現在眼前,渾身散發著懾人的冷決氣息。
“莊主好劍法。”他朝著塵如語一笑,借著竹舍裏的燭光看去,那笑意冷清卻幽深淨澈。“比洛某想象中的快了些,我以為至少要我數到第十下你才會發現我,卻不想,隻到第七下……”
塵如語先是微微一愕,待看清來人,驟然神情一冷,收了劍,說道:“七公子過獎了。”
看到塵如語的反應,很明顯的疏離,洛夜白的眼神有片刻的暗淡,繼而幽幽笑開。
之前的塵如語對他雖然冷淡,卻隻是如同陌生人之間的疏遠與排斥,而今,他們已經相識了這麼久,她卻仍然是這般態度,這種感覺很熟悉,而寒之卻給不了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冷冷的卻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攬在自己的身邊,嗬護住。
“剛才那套劍法洛某似曾見過,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了,還望莊主不吝賜教。”
“這劍法……”她凝眉想了想,沉默了半晌,才淡淡說道:“淩塵劍法。”
“淩塵?”洛夜白不由得一愣,怔怔地想了想,眉頭緊蹙,又低聲念叨了幾遍:“淩塵……”
塵如語看著他茫然若失的神情,心下一緊。他現在是洛夜白,又如何會記得淩塵劍法?
“塵——塵如語?”他倏然眼神一凜,冷冷地看著塵如語,半晌不語。
塵是塵如語,那淩,就該是另一個人了吧。
說不出的緣由,心裏陡然一陣失落。原來,在她心裏,是有一個人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