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
他坐在昏暗的木屋裏，望著眼前歲月恒久的桌子，上麵溝槽的縫隙裏，留著烏黑的油垢
“客人，您別見怪，我腿有不便，無法操持生計，隻能讓我娘子和年幼的孩子支撐家用…但是日子盡管貧苦，不還是要活下去嗎？”
桌子的另一頭，一直坐著的男孩兒的爹對他不好意思的笑，30左右的年紀，笑一笑黝黑的皮膚就布滿了皺紋，每一條皺紋裏都盛著笑意，頭上纏著布包，老實巴交的農民打扮
他也笑，笑的很用力，想在臉上笑出點褶子，露出潔白的牙齒，“沒關係，這很好”
一邊的土炕上坐著男孩兒的娘，自從言懿進來，她就一直低著頭在那兒翻倒著一大箱子的針線
注意到言懿的目光，男孩兒的爹咳了一聲，聲音有些歉疚
“客人若不嫌棄，可喚我一聲劉叔，那邊是賤內，臉皮薄…”
言懿接話接的很快，在這兒，他徹底卸下了他的鋒芒，笑著回“劉叔，沒事兒”
“你的衣服破了，我來給你補一補吧”
一直坐著的劉嬸走過來，手裏拿著銀色的線團，線團在陽光下閃耀著銀色的光芒，色澤卻輕微黯淡，看樣子應該在箱子底珍藏了好久…
他的衣服並不是普通的料子，想來他一進來劉嬸就已經注意到肩部的裂口，並打算找出最好的針線給他縫補衣服
他低頭，看了看昨日裏被暗器射中破損的衣服，當真伸手脫了下來，雙手挽著那衣服遞給滿臉和藹卻又拘束的婦女
“麻煩您了”
“來吧來吧，先吃飯”男孩兒拎著端著幾碟小菜上來，轉頭對言懿笑
“這菜都是我親手晾製的，全天下獨一份呢”
他看著那‘全天下獨一份’的菜，色澤比不得他平日裏吃的珍饈美味，卻有一種濃濃的溫馨的味道
男孩兒一家特別的好客
就連害羞的劉嬸也拿出最幹淨的碗筷給他用，他看著精致的木筷和黑呦呦的碗，吃了兩大碗飯
飯後，他幫著少年幹農活，把一大桶的臘肉拿去街上賣，那是少年醃製了好久的，味道很好，他剛剛吃過，他覺得，這一桶，該賣一百兩
忙碌了一天，夕陽西下，行人漸稀，該收攤了，言懿和小孬沿著廖河河岸回家，廖河水麵上倒影著夕陽金色的光芒，照到少年稚嫩認真的臉，溫暖而祥和
他們坐在河邊的堤壩上，言懿看著小孬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數著掌心的碎銀
他這一天裏已經細細數過好幾遍，但在言懿看來，那不過屈屈幾兩銀子
“你有什麼願望嗎？”言懿問純真質樸的少年，如果他要錢，他會給他很多很多錢
“我的願望，我要把阿爹用了十多年的拐換副新的，要給阿娘買她眼饞了好久的那件花衣服，要給小黑的碗換成鐵的，那樣結實……”
星光下，少年仰著頭，掰著手指，語氣輕快而熟撚，如數家珍，小臉因為激動泛著異樣的紅光，看得出，他的願望就快實現了
“那你呢？”
“我啊？”他楞了一下，搔了搔頭，半晌呲牙笑了“我沒想過”
“你連你家的狗都想到了，沒想過你自己？”言懿驚訝，在他的世界觀裏從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
“我這麼小，以後享福的日子多著呢，阿爹阿娘年紀大了，該過好日子了，小黑看門那麼辛苦，該給獎勵，我就算了，男人嘛！”
他拍了拍自己薄弱的胸膛，示意自己是個純爺們兒，“男人就要有擔當！永遠把家人放在第一位”
言懿低頭，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想法當真肮髒不堪，竟然會想用最不該的方法來當做是給男孩兒的報酬
遠方星光點點，彙聚一片銀河，星幕下行人拖家帶口的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家人嗬…
他坐在星夜的廖河邊，聽著那個少年簡簡單單的願望，突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所努力的，為之瘋狂的，究竟有沒有意義
眾兄弟間的爾虞我詐，麵子上的親切和睦，背地裏的互相殘殺，一切都隻是隻為了那累積了無數白骨和鮮血的至高王座，王座輝煌，且孤獨
也許，根本就是在作繭自縛，其實，簡簡單單，好像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