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千鴉羽皆煞盡(1 / 3)

人間四月,中原南方已經是一片春意盎然。

小鎮鑲嵌在山腳下的平原裏,這裏少有什麼喧囂,與都城扈都的繁華大不一樣,有著小地方特有的安和氣息。

聞人铩羽坐在酒樓包間裏,低頭瞥著街上來往的行人,和樂的人們不知所雲,根本不知朝夕之間湧動的暗流。

他披著雪白的玄裳,上麵隻有銀線繡繪的重瓣曼陀羅,細細的走線勾勒出精致絕倫的花朵,素雅的華服,硬生生被他穿出獨樹一幟的陰翳。靜靜坐著,卻掩不住那種感覺,叫誰人描述,都概括不出來。

鴉殺時不時瞟一眼,立在桌上的香爐,已經是第三柱香了,卻遲遲不見人來。

沉默。

整個包廂裏,隻有聞人铩羽手中文玩核桃的聲音,白花花的質地,碰撞出來的聲音異常的清脆,那是特地選的模樣好的一對童男童女膝蓋骨做的,怎會不好呢?似精雕細琢的十指來回把玩著手裏的東西,慢條斯理的摩擦生出一些曖昧的意味,叫人想不出這雙手是幹什麼的。

第三柱香也熄了,香灰搖搖欲墜,聲音戛然而止,那兩片唇剛剛啟開,就聽見空穀蘭音從珠簾外傳來。

“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那聲音高高的揚起來,似乎真帶著幾分喜色。話聲剛落,珠簾就被幹脆的撩起來,珠玉亂撞。一張小臉便迎進來,要不是烈焰中淬煉過,怎麼會有如此風華的眼睛?總是三分疏離,三分傲然,烈的燒心。燕尾卻又挑了上去,睫毛細細長長,直直垂下,那片陰影剛好落在她眼角下麵的痣上。今日她雖然沒再穿男裝,但是仍然著一件銀灰的袍子,頭發隨便一束,露出一細長的脖子,婉轉的曲線,像是白描的畫作,她的下巴總是不自覺的昂著,明明是張清麗的容顏,卻偏偏生出桀驁不馴的氣度。若不是麵皮太細膩通,真難判出這個舉手投足颯爽大氣的人是個姑娘家。

她這頭大剌剌地一屁股坐下,笑嗬嗬的似乎全然不覺氣氛涼,卻是小指在腿側敲了敲,跟在她後邊的阿纏,便不著痕跡的將香爐端開。

那文玩核桃又咕嚕咕嚕的轉動起來,聞人铩羽偏頭看著她,竟也由阿纏將香爐端走。焚桑雖是笑,鼻尖上卻出了一層密密的薄汗。他沒說話,焚桑猜不定這人陰晴的性子,心裏突突的厲害,麵上卻是笑的更好看了。

離天庭那次變故已經有三年光景,她從狻猊變成焚桑,“他”從驕傲的神龍五子變成一個不仙不魔的廢物。曾經的天之驕子不得不識時務,權衡之下終於明白,活命要緊。

她想悄悄的遁入凡塵偷生,可麵前的這位爺當然不可能讓她如願。在焚桑活過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成為了聞人铩羽局中的重要一環,他的這把好算盤打的嘩嘩直響。

聞人铩羽,這個名字怕是被許多人嚼爛了,卻不敢實打實的喊出來。此人行素不良,性格琢磨不定,城府頗深,手段令人發指,連許些魔人憎惡他,更別提六界,多的是人想將他挫骨揚灰。

仙魔永不相立,焚桑命是他救下來的,但是她不會因此棄明投暗。雖然焚桑被剝奪了立場和資格,但她自己是絕對不會認同自己魔族身份,任人利用她這個魔頭之女的身份。她就是她,天下就是天下,天下人負她,她斷不會負天下。

這幾年她一直躲躲藏藏,聞人铩羽也由著她,好像默認這種貓鼠遊戲,她閉門不見,他也不曾強逼。眼下一直是拖著的,今日不知怎麼了,忽然逼她現身,三柱香之內不見人,就拿她藏身的小鎮做抵債。小鎮有多少年頭了?這裏幾代人繁衍,又不是牲口,說屠就屠。可是剛才聞人铩羽看他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物,焚桑麵對多許許多多凶神惡煞的魔,卻沒有一個,是將這種測測的懼意,像是刻到人骨子裏。

焚桑掛著笑,她斜眼捏著衣角,有一搭沒一搭的繞,耳朵卻豎起來聽他的動靜。

聞人铩羽不看她了,他揚著唇角,卻沒半點笑意,他冷不丁問一句“那次拿來的衣服,怎麼不穿?”

焚桑彬彬有禮的拱手,“扮習慣了,穿起衣裙總覺得奇怪,多謝恩公好意”

那咕嚕咕嚕的聲音又停了,這次他起身“地方備好了,走吧”

焚桑緊抿著的唇線這才稍稍鬆開,果然有事。

剛一出廂房血腥氣就鑽進鼻子,酒樓裏的剛還好好的幾個人卻都躺在地上了,外凸的眼睛將死前的驚懼折射的淋漓盡致,鴉殺壓著驚恐的阿纏立在門口,沒事人一般。

焚桑腦仁炸開了花,她神色一凜,橫步就過來,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先生,處處吹毛求疵就不怕把我逼急了”她就是她,縱然不是天庭的利刃,也是個百姓的護盾。魔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肆虐怎能不怒?她轉身就去探那掌櫃小孩兒的鼻息,卻見鴉殺擋,她厲聲道“起開,擋道的不算好狗!”可惜鴉殺還沒同她周旋一個來回,焚桑忽然眼前一花,一個踉蹌跪倒在地,身上像被抽了氣力再也沒站起來。

阿纏嚇著了,掙開鴉殺撲了過來,“小主子,你仙身廢了,又從懸妄台落下來的,單活著就艱難,你怎麼還折騰起來了!”小貓妖木木的看了幾眼地上橫著的屍體,認命似的哭道“死就死了,我們泥菩薩過江,哪裏還管的了那麼多。”

焚桑垂著眼,默不作聲,半晌才抬起頭,幹淨利落的抬袖將嘴邊的血一抹,看著聞人铩羽,眼睛厲的像劍。

那人都不看她,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這與遲不遲到沒幹係,我們一個是天庭已經處死的人,一個是被緝拿的魔族要犯。你說這些打過照麵的人,還有沒有那個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