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了報時聲,趙珩坐在椅子上,都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辰了,他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才發現,如今,連一個緬懷一個人的東西都沒有。
“吱喲”一聲,禦書房的門被推開,李近芳幾乎喜極而泣,“皇上……”手裏拿著一件大髦就往趙珩身上罩去,“天冷,當心龍體。”
趙珩看著這個老太監,脊背佝僂地不成樣子,好一會兒,才感覺到迎麵而來的冷意,“李近芳,你先退下,朕想獨自走走。”說完,也沒給李近芳說什麼的機會,踩著夜路不知往哪個方向走去,李近芳抹了把臉上不知是冰還是淚的東西,渾濁的雙眼望著趙珩的背影,心裏不知名地一酸,支著凍的麻木的身體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坐在暖和的屋子裏,李近芳歎了口氣,皇上去的方向分明是莞蘭苑啊……
天開始慢慢飄雪,趙珩攏了攏身上的大髦,莞蘭苑的玉蘭花早枯了,地上一片枯葉,手慢慢觸上那樹幹上一道道的紋路,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在這裏徹夜地站著,看著裏麵燈熄燈滅,才挪動早已經僵硬的腿,回到禦書房處理公務。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婉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時年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白芷是籌碼,顧青所以能在大婚之後日夜兼程回到了盛京,當然,這裏麵少不了柳氏大夫人的功勞,一個能算計自己兒子的母親,柳祈卿也逃不掉這樣的枷鎖,顧青回來之後便是,趙珩閉上眼睛,心底不願想起那兩個字,囚禁。莞蘭苑有她最喜歡的玉蘭花,可是,那又如何,他擁有世間最高崇的地位,可是,那又如何?
莞蘭苑門口打掃的宮女見到趙珩急忙行禮,“參見皇上。”
趙珩揮手,“免禮。”
見到趙珩在那兒猶豫不覺地站著,小宮女遲疑地開口,“皇上,要不要進裏麵坐坐?”
趙珩抬腳便要離開,抬起的腳停在半空,最終邁了進去,“你就在外麵等著吧。”
屋子裏清冷地讓人感到一陣心寒,裏麵幾乎沒有什麼擺設,桌子是普通的木桌,上麵擺著的白瓷水壺不染纖塵,清清冷冷連一縷氣息都聞不到,這個宮女到底是該賞還是,該死呢?趙珩兀自嗤笑著,門口一抹藍色走進來,雲水澤坐在椅子上,斟水壺倒了杯水遞給趙珩,“怎麼樣?心裏有沒有好受些?”
“寸刀割肉,淩遲之刑,莫過如此。”趙珩接過水杯,映著燭光看自己在水裏麵的倒影,金冠束發,龍袍加身,可是,再也回不到那時的情形了。
“我倒覺得此刻甚好,”雲水澤為自己斟了杯水,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無色無味,一飲而盡,兩人對坐著,許久都不說話,最後,還是雲水澤先開口,“你說,你們為什麼都喜歡顧青?”
“不知道,嗬,”趙珩嘴上這樣說,眼睛望著北子出神,腦子裏閃過千萬個理由最終化為一個不知道。“你呢?你不喜歡她嗎?為她做了那麼多?嗯?”
“我?我也不知道。”雲水澤又抿了口水,心裏輕笑,腦海裏閃過一個人影,最後笑笑不說話。
當初顧青住在莞蘭苑,趙珩在玉蘭樹下站到天亮,他走過去說了句,“你看她這麼難受,你也這麼難受,為何不放手?”
趙珩被露水涼氣浸的雙頰發白,就在他以為趙珩不會說話時,趙珩說了句,“我又何嚐不想。”問世間情為何物?到此間怎能由人。人非聖賢,情字最傷人。
“元休,放手吧,最起碼試一下,也好過現在這麼多人難受。”他如此說,並非為了顧青為了誰?那不能說。
最後趙珩終於開口說,“行,我試一下。”試一下,並非真正能放下手,但是,雲水澤明白,事已經成了大半。
曾經莞蘭苑的暗衛盡數撤去,麵對趙琦的動作趙珩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但每到夜晚他還是去下麵站著,一直到早上。
又是一個早上,顧青推開門,兩人對視半天,顧青說了聲,“謝謝你,蘇元休。”
謝謝你,蘇元休。